万缚泽,万俟缚泽。
她用了好久才记住他的名字。
也是用了好久,才知道他原本与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其实她早该看出,接他出行的司机用生硬的语气叫他“陈忆许”,腰却没有直起来过,面上也永远是让人不能忽视的谦卑。身上的衣物饰品虽少,又不是常见的名牌,可都能在做工间看出贵气。以及平日言行举止甚至用餐时的礼仪,那种从未对周围人有过厌弃或鄙夷的眼神却也永远格格不入的样子,都绝不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家庭能培育出的孩子。
阿言哥哥出事后,她觉得天都塌了,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他帮忙。
带着泪眼见到他的一瞬间,心里全是恐惧与委屈,一声“陈忆许”还没有喊出来,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恭敬地叫他“小少爷”。
一室人转头看向狼狈的她,千人千面,各怀心思。
她只觉得无地自容,慌乱间却看到伤害阿言哥哥凶手。
明明是醉酒驾驶,警察却迟迟未捕!可怜阿言哥哥还躺在急诊室没有脱离危险,她一瞬间觉得糊涂。
那么好的陈忆许怎会和罪犯搅在一起?
她不信,冲上去抓住凶手,歇斯底里地要他跟她去警局,那人看她一副疯狗的样子用力甩开她,她从未有那样大的力气,可是却死死地没有松开,潜意识中觉得这是让凶手落网、为阿言哥哥昭冤的唯一机会。
可她力气终究不济,撕扯中她哭着看向陈忆许,却看到他安然不动,一身镇定地坐在座上饮茶,眼神中黝黑一片,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终于被那人掼在地上,后背狠撞在室中的椅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是彻骨的疼痛。他的眼神终于落到她身上。
他朝她伸出手要拉她起来,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泠泠,不要无礼。”
她只觉胸腔里全是燃烧的怒火,忍痛撑着地面站起身来,用力推开他,泪水怎么也止不住,簌簌地往下落。
她想要骂他一句,却更想问他一句。
可环顾四周,又觉得四处都是陌生、未知,让她发冷,发慌。
面前这个简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她痛得不能忍受这一切,转身跑出去。
他没有追。
她听见凶手带着怒气喊他“万小公子”。
原来,他真的不是陈忆许。
而这一个“万”字的分量有多重,她那时却全无头绪。
那是不能从吃饱喝足的饭后闲谈中得知的,也不能从哪个多嘴的下人口中听到。只有他本人能讲出他的身世。
一个只能从书本上、电视上看到的名字,一位受人仰慕、铁骨铮铮的将军。一个不能随便提起的家庭。
他是家里最小、同样是最受宠爱的孙子。
宠爱到,名字要不同于同辈,唤作缚泽。
而在d省变“万俟”为“陈”姓,也不过随了老将军年轻时行军带兵时的化名“陈平”。
那些能流传在坊间,成为茶饭后闲谈的,不过是一些能放在台面上的笑话。
有人说万俟将军年轻时不拘小节、讨厌繁琐,嫌弃自己行军时写报告写名字时次次要写四个字,简直是浪费笔墨浪费时间,索性大手一挥,把万俟更作“万”姓。从此家里亲近的人之间都唤作万姓,只有正式场合才唤“万俟”。也有一些人说老爷子早先没有文化不识字,是十足的“老粗”,只懂打仗,写不出比划复杂的“俟”字。
说什么的都有,可去编传记时,老先生的功勋却无人能戏言一句。
直到在他身边这么久,她也才知道那些戏言九假一真,唯有姓氏一条,却是真的。
而她也逐渐明白,他骨子里的烈性与傲气,以及少时与人打架时眼神中掩盖不住的狠劲儿,都是从这个家庭中前辈那里得来的。
他哪里是她曾经朝夕相伴、倾吐心事的陈忆许,他是一挥手就能遮住一片天,四九城里满身贵气的小公子。
ps:上一章结尾改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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