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乐声、笑声、闹声……喧嚣的杂声裏,沾着酒气的对话轻微得有些不真实。
“你喜欢她?”
“你说呢?”
“宁怀璟!”他气结。
他微微抬起头,抚着他的发,贴着他的耳朵,笑得像个无赖:“客秋、客秋、客秋……客秋啊……”
“……”
“你生气?”
“呸!”
“呵呵呵呵……”宁怀璟醉了,眼睛亮得像空中最亮的星子,嘴边还沾着泛着水光的酒渍。
就这样抱着,脸颊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滚烫的温度,屋外的曲声变得飘渺,擦着耳际消散,“砰砰、砰砰”的心跳却撞击着耳膜,脸上的热意随之攀升。
“也许……”
“嗯?”
“也许……我喜欢她。”
“笨蛋!”
徐客秋终于皱着眉头骂,宁怀璟却还在笑,搂着他的脖子,强自把他按进自己怀裏:“我想……输得太多,我只想赢一次。”
“就一次?”他闷闷地问。
“就一次。”他信誓旦旦地答。
“哎哟!”猝然一声惨呼,“乒乒乓乓”一阵碎响,本该仪表堂堂的大寿星被仰面推倒在地上,四脚八叉,所有的风度翩翩英俊不凡都摔个金光。
徐客秋拍拍手,抱着臂膀閑閑站到一边,把宁怀璟的狼狈样尽收眼底:“起来,跟我走。”
眼皮子再不掀一下,徐大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下巴刚好和崔铭旭抬得一般高低。
宁怀璟丈二金刚摸不着脑,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发呆:“喂……客秋、客秋,等我啊!”连滚带爬往外跟。
周遭的各位看官终于出一口大气,稍稍敢发一点声:“裏头的热闹比外头还好看吶。”
去的是春风得意楼。
徐客秋自打出了门就再不说话,一径拉着宁怀璟在大街小巷裏飞奔。宁怀璟跑得迷茫又不敢多话,偷眼往边上看,只瞧见他如墨的发丝下,平素总显苍白的半边侧脸不知是因跑动还是方才的几杯热酒,徐徐晕染开一抹红。一时,心下几分蕩漾。
侯府的寿宴抢去了不少生意,“劈啪劈啪”的算珠撞击声回响在空蕩蕩的楼宇间,没来由添几分哀愁,郁闷得花了妆容的老鸨正倚在门边生闷气:“来了?”连招呼也失了往日的热络。
“嬷嬷安好。”
宁怀璟满满堆起的笑脸冷不丁撞上张冷面孔,一贯笑声刺耳的女人这回只冷淡地瞄了他一眼,涂得血红的唇嘟得老高:“来了就赶紧吧。”
今晚遇上的人都透着古怪,个个一脸隐忍着怒气不发作的阴沈模样。喝得有些昏沈的小侯爷呆呆跟在女人身后努力回想,自己在春风得意楼赊账了?
“上来!”又是一声带着怒气的低喝,徐小公子高高站在楼中央的扶梯上一脸不耐,双眉倒立,薄唇抿紧,隐隐还能听到“咯咯”的磨牙声。
宁怀璟吓得一缩头,那边看似还想说什么,不知为何又放弃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就再不管他,径直转身就走,下脚也是狠狠的,楼板被踩得“嘎吱嘎吱”响。
半死不活的女人立马蹦得三丈高:“轻点!我刚铺的柚木呢!”
徐客秋莫名的怒气下,宁怀璟顿时矮了三分,快步上前拉着女人的袖子讨饶:“我赔,我赔!”夹着尾巴乖乖往裏跟。
楼上是花娘们的闺房,春风得意楼建得精巧,三转两转的,暗暗透着点曲径通幽的意味。宁怀璟越往深处走越绝心惊,坠在房门前的小小红灯一盏一盏从身侧晃过,天字五号,天字四号,天字三号……徐客秋的脚步不疾不徐,在天字二号房前停住:
“进去吧。”
装饰着粉色纱幔的房门应声而开,昏黄朦胧的烛光流泻而出。一身红装的女子早已端坐桌边,怀抱琵琶,半遮一张倾城貌。玉飘飘,宁怀璟朝思暮想的意中人。
酒气全都上了脸,不用照镜子,宁怀璟也知道自己现在必然是一脸思春的毛头小子般的蠢样:“这这这这这……”浑身抖得好似房内等着他的不是美人而是老虎。
“笨!”
身后被人用力推了一把,险险被绊倒在门槛边,宁怀璟僵硬地转过脸,嘴裏能塞一把狼毫笔:“客秋……”
徐客秋的脸藏在灯火后,宁怀璟把眼睛一揉再揉就是看不清。
“你不是一直都想来?”他说起话来还是咬牙切齿的,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咬人。“你回头看什么?这种事还要我手把手教你么?”
宁怀璟抓着他又推来的手,刚才牵着在路边好一阵跑,好不容易才捂热的,转眼又凉了:“你这是做什么?”
“送你的!”他打死拧着脸不肯给宁怀璟看,可声调终究低了许多,用牙在唇上碾了几遭才含糊说出口,“给你的贺礼……你不是要么?总是吃你的用你的……我……我……”
奋力挣开宁怀璟的手,红得不寻常的脸终于转了过来,唇角是红的,眼角也一样泛着红:“给你你就收下,问这么多干什么?”只有一口白牙还是一样利得能咬死人。
宁家小侯爷三十三颗南海珠都不曾换来的玉飘飘,徐客秋替他央来,花酒钱是一册江南楚馆的歌谱。
京中王孙早厌倦了歌姬们张口就来的《长相思》、《长相望》,精明的老鸨熟谙市情,正为找不着新鲜乐曲而急得跳脚。这一本曲调在江南算是旧了,放到京中再配上其中附录的舞蹈,不失是个新花样,价值不大却正解忧。要是落到别家手裏,反给自己树了个劲敌。
徐客秋在宁怀璟跟前收敛了情绪,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我娘也用不着了,在我手上也是閑着。”
见宁怀璟张嘴还想问,干脆回头把一脸不情愿的春风嬷嬷也拖了进来:“你说是吧,嬷嬷?”
嘴嘟得能挂三斤猪肉的女人一脸后悔,跺着脚喊屈:“亏了,亏了,都被你这张抹了蜜的嘴骗了去!”
徐客秋佯装无事,避开宁怀璟的眼,哈哈笑得灿烂。微微弯了腰,孩子似地拱手讨好她:“是嬷嬷疼我呢!”
“去!去!去!以后再也不放你进门!”
他笑得更欢,一手亲昵地挽了女人的臂膀要走,一手高高举起对宁怀璟摆了又摆:“恭喜恭喜,小侯爷大喜呀!”
及至多年之后,宁怀璟一闭上眼总忍不住想起,那个在漫天漫地的迷离灯火下对着自己招手的背影,细细瘦瘦的,手举得那么高,摆得那么大大咧咧那么不在乎,很欢乐,很潇洒,很落寞,没来由一阵酸楚。
玉飘飘在触手可及的后方静静地等着,方才开门时那惊鸿一瞥就足以叫人印象深刻,还是那么美,天姿国色,粉面桃腮。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宁怀璟……宁怀璟,你傻了?还站着干什么?宁怀璟,这一步若是走不出去,会叫崔铭旭笑话一辈子!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对自己说着,仍站在门槛外的脚却生了根,怎么也跨不过去。宁怀璟看到徐客秋消失在那一转又一转的狭窄长廊裏,自始至终,如来时那般不疾不徐的从容步伐,不停顿不放缓不回首。
“客秋,你嫖女人么?”
脑门立刻被筷子敲得生疼。
“笨蛋!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你是不是侯府亲生的呀?”
“那……客秋,你喝花酒么?”
脑门上又是一下。
“笨蛋!你问那么大声干什么?没瞧见别人都在看?”
“那……那……那……客秋,你……你……你……”
脑门上疼得都不知被敲了多少,筷子的影子不停在眼前晃。
“干什么?”
好容易眼前终于看不见金星了,甩甩头,小爷不发威你就把我当木鱼了:“去你的!小爷我干什么在你跟前窝囊成这样?”
“哼,问你自己去。你听好了,我嫖女人,我也喝花酒,小爷我还看上了春风得意楼那个新来的小桃,你满意了?”
那是很久之前,喝酒时说的一段荒唐话。后面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满眼不停敲来的筷子,敲得脑门肿了一个月。还有徐客秋,好像在赌气,一杯接一杯地闷头喝,劝也劝不住,不喝时就噘着嘴,拿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凶巴巴地瞪人。
客秋、客秋、客秋……有一副野猫般锋利爪牙的客秋,从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客秋,从前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现在喜欢恶狠狠钉小草人的客秋……明明就站在玉飘飘的房前,宁怀璟满头满脑想着徐客秋。
就像江晚樵前一阵莫名其妙问的那样:“宁怀璟,徐客秋于你,究竟算是什么?”
算是……
这话宁怀璟答不了。他姓宁,忠靖侯之子,大宁朝皇家嫡亲孙儿。如同农民的本分是务农,商贾的本分是经商,士农工商,各就其职,宁家小侯爷这一生就该尽享荣华挥霍富贵,少时要娇纵,成年后要稳重,读几年诗书,做几朝闲官,人前要乖巧,人后需谨慎。娶妻就应是名门之女公府之后,纳妾就该是艳冠群芳天香国色,膝下要有儿有女子孙满堂,身后是环肥燕瘦佳人成群,这才是个王爷该做该有的。看着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命了,实则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是被条条范范框好的,做怎样的官,娶怎样的妻,爱怎样的人,半点由不得自己。看看怀瑄,再看看自己的亲爹、叔伯、祖宗,就像看到了今后的自己。
徐客秋于宁怀璟,可以算挚友,可以算兄弟,可以算知己,至多至此,不能再多了。
宁怀璟觉得眼眶在发热,心头涌起的一阵阵酸涩不知该怎么形容,一波又一波,全堆到了胸口,堵得喉间也不好受,几次张了嘴却都说不出话来:“我……”
玉飘飘睁着盈盈一双眼静静地听,像是古老画卷里安坐云端的仕女:“公子,不妨进来说话。”
他却后退,一贯从容的面孔上几番挣扎:“我总想听玉姑娘单单为我一人弹唱一曲。”
佳人吟吟浅笑,颔首谢他的错爱。
“可我现在却……却觉得……”皱着眉苦苦思索,话到嘴边,终是没有出口。
觉得哪怕你夜夜为我一人而唱,终能令我朝朝心心念念的唯有……
“公子……”指尖不留神划过丝弦漏出一串“铮铮”碎响,玉飘飘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蓦然开朗的脸。
宁怀璟躬身再退一步,转身回首,脸上不见一丝踯躅,眉梢间几许狡黠几许奸猾,墨黑眼眸映出一室华彩:“玉姑娘能为在下守住一个秘密么?”
聪慧伶俐的花魁怀抱琵琶侧着脸听,房外笑得如狐狸般的人在眼底深处将所有复杂心绪掩藏:“明日,我要天下皆知,我宁怀璟今夜是你玉飘飘入幕之宾。”
眼见玉飘飘仍有几分不解,宁怀璟亦不细说,勾唇一笑,举步潇洒离去。
走出几步,他却又停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下巴:“玉姑娘……”目光带几分好奇的探究。
“嗯?”
“既托付了姑娘要事,我总要有几分报答。”眼珠一转便想起了另一个人,宁怀璟浑然不知他现下的模样像极了正琢磨着要如何报复他人的徐客秋,“比起我,姑娘更爱惜崔家那位小公子呢。”
“公子说笑了。”玉飘飘淡淡推辞。宁怀璟只道她羞怯,心下便已有了主意。
“在下就此告辞。”洒脱地伸长手冲背后的玉飘飘摆了几摆,再不是来时的仓惶迷茫,宁怀璟大步离去,不曾见得身后的美人正掩着袖子窃窃偷笑。
这一夜,忠靖侯府中几度美景,春风得意楼内良辰正好。
翌日,众人言之切切,忠靖府小侯爷得偿所愿,又交相议论,宁怀璟身边居然又多出一个崔铭旭。自此,玉飘飘的天子二号房成了四位纨绔子最常寻欢的所在。两情敌化干戈为玉帛,瞪掉一地眼珠子。
当事人周遭,江晚樵一言不发,没事人般在春风得意楼迷离暧昧的茜纱灯下读他的《南华经》。徐客秋偎在花娘怀里“吃吃”笑作一团,含了青葱纤指送来的葡萄将美人一双皓白柔荑一抚再抚:“小桃,你真爱我?”
哄声四起。
小歌姬一路从脸红到脖子根,咬着唇作势要来掐,指尖上水光点点是还未干透的葡萄汁。
宁怀璟抱胸坐在对面看,趁他们嬉闹,将自己跟前的杏花糕同徐客秋面前的果盘换了个个儿。一见他才喝了两杯就红脸,就知道他之前一定没吃东西垫肚,再喝下去,明天一早必然要嚷头痛。
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一直绷着的脸到这时才微微显了些笑意,宁怀璟默默抬起眼,正撞上对面那人的目光。
他依旧揽着花娘,手指头勾着人家的下巴,嘴凑到耳朵边像是在说悄悄话,一双清澈得能将满室灯火倒映的眼斜睨着这里,将宁怀璟方才的动作尽收眼底。
徐客秋说了什么,宁怀璟听不见,可那个嘴形却再熟悉不过,他在骂他--笨蛋。
“呵……”无视他眼中的挑衅,宁怀璟靠在椅背上轻轻地笑,无限宠溺。
“你和他,算是什么呢?”这已是第二个人来探究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来满腹经纶的崔小公子也有看不明白的事。
宁怀璟一径望着徐客秋,隔着一张圆桌像是隔了条银河:“比之于你我,过之。”
徐客秋再不曾侧首看他,咬着那个小桃的耳朵,两人低低说得开怀。宁怀璟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转开,却再找不到落处:“比之于你家兄嫂,不及。”
这成了宁怀璟同崔铭旭间的又一个秘密,纵然若干年后,宁家小侯爷被崔家小公子指着鼻子大骂是在扯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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