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原忽然好后悔,后悔自己只穿了秋裤,怎么没多穿两条毛裤呢。可自己确实是把张钊给骗了,装这么久的正常人,哄着他跟自己好,是初恋,又初吻,结果自己是个残疾人。
张钊要真跟自己生气也是对的。
他解校服的裤带,一直褪到膝盖,又脱秋裤,两条裤子一起倒扒皮褪下来。最后规规矩矩叠好放脚边,像等待体检。
“你看吧,就这样的。”苏晓原豁出去,总归都要看的,不如来一个痛快,“我骗你是我不对,你要真生气了就发火,憋着不好。要不我写检查吧,写完了还大声念。”
张钊这才敢转过来,看过便什么都懂了。两条腿不一样粗,尤其是膝盖骨上下,右大腿的肌肉……凹陷得厉害。
“什么时候的事?”张钊直接蹲下了,碰也不敢,“还疼不疼啊?”
苏晓原摇了摇头,两只手挡着白色裤头的中央,挡着自己的小和尚。“不疼,挺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那你不早跟我说!”张钊愤愤地说。他见过好多腿,体特生训练时候都脱。他们是一帮特殊的学生,只要站上操场赛道,不管是田赛还是径赛,性别这些就已经摒弃了。
女生当男生练,男生当牲口练。
没人在比赛场上挑男女运动员的身材胖瘦,为了减少阻力,带内衬的运动短裤几乎是包臀的。从上初二开始,张钊几乎把一中体特生的腿看一溜够,男女都看过,无外乎都和自己一样,长、有力、泛着晒过的油光、出好些汗。
但苏晓原的腿不是那样,这是一条有缺陷的腿。该凸起来的股直肌是扁平的,该发达的腓肠肌是窄小的。又白又细,真的是筷子腿,但是是不健康的样子。
张钊傻傻蹲着,好像他才是那个骗了人该认错的。“这……我碰一下成不?”
“啊?”苏晓原摇头,“不了吧。”
“我就碰一下。”
“那……碰吧,早就不疼了。我就是走路坡脚,其实和正常人没两样。”苏晓原往外伸了伸右腿,反正都给看了,还怕什么,“我走路是真的瘸,没跟你开玩笑。本来今天想说的……”
张钊碰了下他的右脚腕,恍然大悟。“所以……你走路颠颠的,不是跳过舞啊?”
“没有啊……”苏晓原飞速思考怎么替自己开脱,他现在只想跟张钊好,怕他真因为这条腿把自己给甩了。
“开学第一天,我看你走路一颠一颠的,还外八字,就以为你是小时候跳过舞的呢。”张钊缩了缩脖子,他叫人脱的裤子,现在自己倒是很不好意思,“怎么弄的啊?不早说。”
苏晓原动了动右脚,低头承认错误。“小时候,我妈带我去看病,发烧,打针扎屁股上,结果针头可能扎深了,就把整条腿的神经影响了。这些年在南京也治,治到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才不跟我好,是不是?”张钊不气他骗人,反而觉得这才最可气,年轻气盛又压不住火,嗓门瞬间大不少,“你把我当什么人!”
“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这么大的事你早点说,我带你看老中医也行,再想想别的办法也行。就因为这么屁大点事你就不跟我好了,苏晓原你心里摸摸正,我张钊是那种人吗?我张钊……”
“诶呀,你听我说。”苏晓原知道他急了,赶紧抓他的手,踮着两只不一样的脚,拿嘴去碰张钊说话的嘴唇,好像这一碰还碰着舌头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我现在什么都跟你招了……苏瘸瘸真的是个小瘸子,怕张跑跑真的跑了!”
张钊叫他这么笨拙得一碰,好像就被点穴定了身。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么个急脾气不怕别人抬杠,最怕的就是苏晓原这样四两拨千斤。他这样一拨,满屋子肥皂泡就来了,拨得张钊指哪儿打哪儿。
“你亲我干嘛?”他铁着脸问,“你别以为亲一个就完事儿了!”
“我跟你道歉还不成吗?”苏晓原也不知道他真急还是假的,眼睫毛跟着呼吸乱颤,“本来想瞒着不说,现在你都知道了,还不成吗?”
“我就说呢,总觉得你哪儿不对劲,闹半天就因为这个。”张钊心疼地看他,“走路疼不疼?”
苏晓原赶快摇脑袋:“不疼,不疼,就是这条腿用不上劲儿,肌肉萎缩了……你看我这儿。”他偏过身给张钊看屁股蛋,“从这儿开始就不行了。小学时候,走路瘸得厉害,老叫人笑话,后来我就学着装,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可再装也有装不像的地方,右脚总得踮脚尖,倒是不疼,就是容易累,我平时走路……可累可累了,你别生气了。”
张钊瞧一眼他的白色底裤,马上联想到那里面裹着什么,瞬间移开眼:“你……你给我看你屁股干嘛,我都说了不耍流氓。”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苏晓原气得扔开他的手,“我是想……想跟你说明白,我就这么个状况,最近走路的姿势才是真的。苏瘸瘸就是苏瘸瘸,你……你还跟不跟我谈恋爱啊?”
“谈啊,我没说不谈啊,我就是生气!”如果人的脑袋顶上有怒气槽,张钊这时候绝对爆表了,吼完人家又心疼,抱着一个劲儿哄,“是不是就我一个人知道啊?真不疼了啊?”
苏晓原最不怕疼,从小疼习惯了,但没想到自己禁不住人哄。好像这样一哄,十几年堆积的疼痛感全部苏醒,要翻倍跟他结算。
“以前……特别疼,疼得我站不起来,上厕所都拿不住小和尚。”裤子都脱了,苏晓原没什么不能说的,“后来大姨和大姨夫带我看了好些医生,我最怕的就是去医院。可我又特别想去,那种矛盾的感觉你明白吧?我知道,进了医院就得疼,可治疗完也许这回……就能好。”
张钊想象不出这个疼法,可受伤是体特的老朋友,估计和肌肉撕裂差不多。“那你妈没找医院算账啊!他们不给你治啊!”
“找了,可找完我还是得自己治病啊。”苏晓原说话不快不慢,从被人碾过一脚的小苗活成了一株不带刺的小玫瑰,“你别气了,我都不生气。真的,你说这能怪谁啊?不怪我妈,也不怪护士,只能说该着就是我挨针。我真的谁也不怨。是……我一开始骗人是不对,我想你跑步这么厉害,肯定不会要我这种瘸子。我承认错误还不行吗,要不……我给你写个检讨书吧,400字的,写一张作文纸,800字也行。”
“我没说不要啊,我都说了死磕你,你这人钻牛角尖吧?”张钊头顶的怒气槽一点点往下降着,好险,差一丢丢俩人就好不上了,“张跑跑就喜欢苏瘸瘸,你往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用装。在学校……你想装就装吧,是不是就我一个人知道啊?”
苏晓原往上拽着内裤边边:“告诉薛业了,可我俩说好了谁也不可怜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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