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周围十四个,屋顶上两个。”郭临左臂合拢,剑横在关节处一拉,将剑身上的血擦净,“至于这院子里还有几个,都无妨,来一个杀一个就是了。”
围着庆王的侍卫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虽然他们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武士,可和郭临根本无法比,段数差距实在太大。眼看郭临悠然自在地一步一步逼近,他们竟然哆哆嗦嗦地后退起来。
庆王发觉了属下的异样,连声命令道:“就一个人,怕什么,全都给我上!”
他注意到前面侍卫手中的婴儿襁褓,一把夺过,大笑道:“哈哈,郭临,你不是很喜欢这小子的吗?那你最好还是束手就擒,不然……”他说着,就要把襁褓举起。
说时迟那时快,郭临一声大喝:“赵王!”赵王应声而起,一脚踹开左边的一个侍卫,转身径直扑向庆王。
赵王常年练武,身躯魁梧高大。虽然年纪比庆王要小,但那重躯的一扑之力,却不是庆王这种弱质病体能扛得住的。庆王连连后退,可却不慎被脚下的铁链绊倒了。赵王满怀恨意的一扑,直将他压得狂吐鲜血。
庆王手中的襁褓抛在了空中,翻滚着,那一瞬离近旁的刀光剑雨,只有一厘一微的距离。贺柔紧紧地盯着襁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着赵王踹开侍卫换来的一条缝隙,郭临几乎是以人类的极限速度贴地奔了过去。背上微感一凉,似有刀剑划伤,但她根本顾及不了了。她的眼里,只有玉锵的襁褓。
“砰”的一声,郭临的后脑撞上墙壁,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出,淋在襁褓上。她喘了喘气,慢慢将襁褓移开,露出玉锵的小脸。玉锵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瞅着郭临。也许是被入眼的一片腥红吓到,也许是见到了熟悉的人,他竟一时停住了哭啼。
郭临将口中的血吐到一边,杵着剑站起身。发髻被撞散了,头发凌乱地披在肩头。左手环着婴儿,右手持剑。哪怕这已经是和方才威风凛凛的模样有天壤之别,可那瘦削身躯爆发的力量与气势,还是让面前的侍卫个个心惊不已。
侍卫们不敢直面郭临,见赵王正压着庆王,便挺剑上前救援。郭临身子一动,挡在了他们面前。
侍卫们对看一眼,其中一人壮胆说道:“郭大人,你就是再强,也是一个人,又受了伤,手里还有个孩子。你是打不赢我们的……”他虽然觉得道理如此,可却说得没什么底气。
郭临呵呵一笑:“你们好像忘了,我乃是掌管京城治安的京兆尹。既然是来捕抓乱党,我会一个人来吗?”
侍卫们吓了一跳,算起来,他们不是庆王正儿八经的护卫,没有官秩。如果京兆府役真的来了,他们被冠上乱党的名抓起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为首的侍卫萌生怯意,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其他几个侍卫也跟着他退后了几步。之前抱着玉锵走进来的那个侍卫见状,连忙喝止道:“喂,你们几个,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我们一齐上……”他的声音在一片溅血声中戛然而止。
他心中着实是觉得郭临强弩之末了,便放松了警惕,一心只顾回头劝说。哪料郭临当即一个快剑刺进他的咽喉,顷刻间已取了他性命。
那还犹自张着嘴说话的脸下,是穿过喉咙滴着血的剑尖。这幅画面实在太过吓人,侍卫们再也禁受不住,纷纷惊叫着奔出了房门。
郭临立在原地,一张脸涨得通红。她艰难地从侍卫脖颈中拔出剑。身体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地。她猛咳几声,吐出大把鲜血。贺柔这时终于敢走上前来,问道:“大人,您……还好吗?”
郭临没有力气回答她,只管将憋了半天的血尽数吐出,这才勉强能站起身来。赵王此时也走了过来,那边的庆王躺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
赵王问道:“你是京兆尹?”
见郭临点了点头,他便笑道:“好,等本王恢复了身份,定要父皇重赏于你!”
郭临心中苦笑,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简直将她吓得魂飞魄散。满脸是血的庆王,站在赵王的身后,正举着一把大刀,眼看就要砍下。
几乎是一瞬间,郭临扑身而上,右臂撞开赵王,右手中的剑径直刺向庆王心脏。
她的左手正抱着玉锵,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去挡下这一刀,只能围魏救赵。如果庆王的刀非要落下,那么很可能两败俱伤,将命丢在这里。
郭临的剑凝在庆王胸前,悬而不动,她的意思很清楚。只要庆王有收手之意,剑就会划向上方的锁骨而不是穿透心脏。她毕竟是朝中官员,不可能真的杀掉庆王。
果然,庆王有些犹豫,举起的刀滞空了一瞬。郭临暗松一口气,正要凝神将剑尖挑上——
“噗嗤”一声,这是剑刺入肉体的声音。
庆王低头看了眼插进自己胸口的剑,艰难地抬起头。
他那瞪得圆滚的眼珠里,印满了郭临不可置信的神情。
赵王在千钧一发之际,握住了郭临的剑,把它推进了庆王的胸膛。
时光似乎凝滞了。直到郭临的右手颤抖着松开了剑柄,庆王的身躯没了支撑,轰然倒地。
满室扬起的尘埃中,赵王看了眼死去的庆王,缓缓抬起双手,左右翻开。
片刻间,他的脸上溢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我杀了他了,我杀了他了……哈哈哈哈,我为自己报仇啦!”
☆、第47章 以剑指敌(上)
“咚咚”几声脆响,一只手轻轻地叩在门扉上。过了一会儿,屋里亮起了灯。隐约能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吱呀”一声,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探出头来。他举起手中的油灯,照了照门口。
门口站着的是个发髻凌乱的青年,一身绸衫,怀中抱着一个花团锦绣的襁褓。清秀的俊脸显得有些疲惫,但表情还是一片柔和。只听他低声问道:“冒昧打扰,敢问可否借些食物?”他看了看怀中的婴儿。
汉子一愣,随即仰头喊道:“孩子他娘,快来快来!”
屋子并没有多大,但修得结实牢靠。坐在屋里,隔绝了屋外阵阵冷风,温暖得有些不可思议。
眼前的妇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体态略显丰腴。一双圆润的臂膀,正在熟练地给玉锵换尿布。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这孩子生的就是个福气样儿,瞧着小脸,真俊。”
郭临接过汉子递来的茶杯,捂在手里。听到妇人夸奖玉锵,心情微微一松,笑道:“谢谢!”
汉子在郭临的身边坐下,望了她好几眼,才犹豫地问道:“公子,你是不是遭了强盗,和家人走散了啊?”
“嗯?”郭临喝茶的动作一顿。
汉子笑道:“别看我只是个樵夫,冬日里偶尔也会上山打打猎。你身上的血腥味我闻得出来,可是受了伤?”
郭临一怔,笑着摇了摇头:“打斗时,溅的。”
“这世道啊,就算官政清廉,也难免有这样的事。不过没事儿,你是前来上京的人吧?等天亮了,进城到京兆府说一声就成。我们这儿虽然是郊外,但京兆府的那位郭老爷还是会管的。听说郭老爷来头大,又肯为我们这种小民办事,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你找他,绝对能把那伙强盗一网打尽。”那汉子说着,还做了个挥拳的姿势,嘿嘿直笑。
在这种情形下听人夸奖自己做官之道,还真是讽刺啊!郭临不禁苦笑起来。
一个时辰前,在那间隐蔽的小院里。
杀了庆王的赵王仰天狂笑几声后,就用一双阴霾的眼紧紧盯着庆王的尸身,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贺柔站在他身后,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几乎傻掉。
郭临则蒙住玉锵的眼睛,走到离庆王的尸身远些的地方,不想让他也受到这些血腥的影响。
此刻,她的面上勉强还能维持着冷静,实际上心中早已是波涛汹涌。
庆王死了,死在她的剑下。
虽然那时的她并没有要置庆王于死地的念头,而且这一击是赵王出的手,可这里没人能给她作证。以贺柔所站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如果赵王日后重回皇宫,他咬定是郭临杀的庆王,那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务之急,就是要将这里,任何能造成这一说辞的可能,都给抹去。郭临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思考该如何行动。
其实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在疼,背后被划的那道口子,经过刚才抬臂的大动作已经又裂开了,撞到墙壁的后脑还在隐隐的阵痛。她从白天和七皇子一路奔波,直到现在半夜里的几番厮杀,早已是精疲力竭。
可她此时不能倒下,眼前的贺柔和赵王,都不是能信任和依托的人。
门外渐渐响起脚步声,郭临和赵王同时一惊,却听有人小声喊着:“赵王殿下!赵王殿下!”
赵王顿时欣喜若狂:“安叔!”
他径直迎到门口。郭临趁机上前,把还插在庆王胸口的剑抽出。
一个黑衣的魁梧汉子走了进来,他激动地一把抓住赵王,上下打量:“殿下,您没事吧?”
赵王笑道:“一点事也没有!安叔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们寻到这里时,刚好碰到了从这个院子逃出去的几个庆王手下,知道您在这里。您……没事就好。”这个被赵王称为安叔的汉子还想多问几句,但看了下周遭环境,也知道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和赵王一道走进屋内,扫视着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最后看向屋子中央,死不瞑目的庆王。微微一惊,回头望着赵王道:“是您做的?”
“是啊!”赵王的面上闪过一丝狠绝,这是他今日做得最爽快的一件事,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我终于替自己报仇了!”
郭临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手下微动,不动神色地擦干净了剑身上的血。
那安叔却是一愣,他一进屋就注意到了郭临和贺柔。眼下他们还在场,赵王就亲口承认了自己杀人,万一……他想到这里,神色平常地扬头问道:“这二位是?”
“这位是京兆尹,是他赶来救了我。”赵王很欣赏郭临的武功,语气上便颇为讨好,想要将和她打好关系。他继而望着站在郭临身边的贺柔,声音一哽:“这是我的前未婚妻。”
贺柔闻言一颤,赵王刻意地加重了那个“前”字,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她心中惊惧,不由自主地往郭临身边靠了靠。
郭临见状,看了眼赵王,正要开口。安叔却先她一步,呵斥道:“殿下的孩子脾气还是不肯改,今晚的苦头没吃够吗?”
赵王恨恨地瞪了贺柔一眼,却没再说什么了。郭临暗暗一惊,没料到这个安叔对赵王的威慑力如此之强。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我就不多说了。”安叔朝着郭临拱手一礼,“多谢这位大人出手相救殿下。眼下这形势,还望大人指点指点?”
这就是要我出主意了。郭临摇头笑道:“指点不敢当。只不过,庆王一夜不归,恐怕不到天亮德王就会察觉。几个时辰后,就会有人搜到这里。”
安叔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郭临,片刻后,他抿唇一笑:“在下明白了。”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郭临深吸几口气,感觉到周身渐渐敏锐起来。她缓缓说道:“还有一事,望赵王殿下帮忙。”
赵王看了眼安叔,点点头道:“你说。”
“贺柔是我偷偷从琼关带回来的证人,她于殿下回宫之事也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因她是罪臣之女,眼下无法跟随下官进城。还望殿下能暂且将她带在身边,保护她的安危。”
贺柔顿时大惊失色,一双秀美的眸子瞪向郭临,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王的表情比她更不满,正要开口拒绝,却听到安叔在耳边轻咳了数声。他咬了咬牙,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直到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才笑回道:“好啊!”
贺柔望着他,只觉得更加惊恐,她紧紧抓住郭临的衣袖,拼命地冲她摇头。
郭临第一次对她有些不耐了。虽然她躲在屋外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贺柔彻底得罪了赵王。如今跟着他行动定要吃些苦头,可她现在也确实是没法带着她回京。
她还在赵王面前这样的不情不愿,只能让赵王更加厌恨在心,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郭临轻轻挣脱她的手,叹了口气,朝门口走去。路过贺柔身边时,小声说了句:“想想你镇国侯府吧!”
贺柔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郭临心知她这样做是有些残忍,可想要得到自己期望的东西,却连付出代价的决心都没有的话,那还不如一早就放弃。
安叔目送着郭临出门,直到她的身影再看不到,才吩咐屋外候着的属下进来。正在这时,却听耳边一声尖叫。他猛地回头看去,贺柔正惊恐地瞪着自己抬起的双手,十指芊芊上,是一片血染出腥红。
“郭大人的……血。”贺柔颤抖着道。这是她刚刚抓着郭临的衣袖时,弄上的。
安叔远远地望着她的手,不由叹道:“是条汉子!”郭临说话行事,自始至终都正常如斯,丝毫没露出受伤的样子,连他这个老江湖竟也没看出来。
“去把这个院子上上下下都清理一遍。侍卫的尸体留下三五个,其余的全部带走。”安叔捋了捋胡须,看向庆王的尸体,缓声吩咐道,“至于屋里……流寇入侵,庆王不幸遇难。你们明白了吗?”
属下们对视一眼,玩味地笑起来:“明白!”
————————————————————————————
“公子要不到榻上歇一歇,等天亮了,俺再陪你进城去?”汉子见郭临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疲色,建议道。
郭临看了眼睡得正香的玉锵,摇了摇头。
虽然那个安叔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此时应该已经把庆王的死布置成了另一种样子。可她毕竟不清楚他们的能力,不知道他们做的是否可靠。晚一刻回到京城,周身遍地都还是危险。
汉子挽留不住,只好拿了件自己的长袍,说什么也要郭临披上。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