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声波传出,头上的木板再次打开,一段粗井绳放了下来,宋老头凭借着他这个年纪少有的灵敏顺着井绳爬了上去。
“死老头,快点走,这四贝勒府是不能呆了,别的倒罢了,只可惜了这处密窑,以前咱可凭着这里躲过好几次追杀呢,以后却是不能再来了。”
“不怕不怕,已经有了两颗得用的棋子,如今这处密窑便是被发现了也不妨事,嘿嘿,走之前,咱们再闹闹,让那个鞑子皇子伤伤脑筋……”
声音渐渐远去,终至不可闻,麦桔杆堆里,茹蕙睁开眼。
两颗棋子,另一颗是谁?
……
四阿哥这一府之主发了话要彻查,得到授权的高勿庸也不再去想将来如何,如果过不了今儿这关,他也没今后可想。
再无顾忌的高勿庸为着自己的小命,拿出了自己当初一步步爬上总管位的狠劲儿,在敲断了十几个奴才的骨头,扒出了无数后院阴私后很快找到了线索,既找到了线索,高勿庸便直接带人扑进了几个在贝勒府里已沉寂下来的格格的院中。
第16章
四贝勒府里,福晋乌喇那拉氏住着主院,李氏、宋氏、武氏在四阿哥心里有一定份量的自然各有各的院子,其余的几个侍妾,高氏与常氏住了一个院儿、张氏与汪氏住了她们对面的院儿。
张氏与汪氏住的院子叫蛾眉院,取的自是宛转蛾眉之意。
既是蛾眉院,院中的张氏与汪氏自然都曾是一时美人,只是当见到被拖到近前的张氏时,四阿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看向宋氏所居院子的方向,做为他的第一与第二个女人,张氏与宋氏年龄相当,今年应都是二十五岁,可再看看眼前这消瘦憔悴、风吹便要倒的身形,再看那张枯黄苍老的脸,分明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妪,身上哪里还有往日那个灵秀美人的影子?
唯有从张氏仍然秀美的柳叶眉里,依稀能让四阿哥回忆起那段曾为其画眉的日子。
两个壮实的老嬷嬷一把将张氏按倒在地,趴伏在冰冷的青砖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四阿哥的耳中,让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主子,人带来了,您看?”
高勿庸的声音,唤回了四阿哥的理智,他有些艰难地将目光自地上那瘦弱的身形上移开,落在自己脚尖之前的地面,“张氏,你……”
你为什么变得这么苍老?如此憔悴?为什么要背叛我?茹蕙现今在哪儿?……
无数疑问想要得到答案,可是,看着地上那个本该青春明艳的女子,这种种问题却全都卡在了四阿哥的嗓子眼儿上,怎么也吐不出来。
四阿哥卡了壳,无论是高勿庸还是两个老嬷嬷,更没有一个人敢吱声,随着四阿哥沉默的时间越长,空气慢慢变得凝滞,越来越压抑,高勿庸与两个嬷嬷身上已经开始往外冒冷汗了,四阿哥却仍然只是看着自己脚尖前的地面,书房里,一时变得落针可闻。
谁也没想到,打破凝滞气氛的,居然会是趴在地上的张氏。
“兰儿已经两年不曾见过爷了。”张氏撑着地面,艰难地直起身体,抬头看了四阿哥一眼后,又虚弱地趴回了地面:“兰儿知道爷想问什么,不过,兰儿知道的也不多,大抵茹氏应该还在府里,只是人到底是关在哪里,兰儿却并不知道……兰儿快死了,那些人便借机收买了我院里的人手,替她们办事,我病得半昏半醒之际,听到几句,才有了这个推测……”
勉力说到这里,张氏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四阿哥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猛地自椅子上站起身,几步走到张氏跟前,将她自地上一把抱了起来,放在书房一侧自己平日休憩的卧榻上,同时一挥手,让高勿庸几个退出去。
高勿庸得了张氏这几句,又得了四阿哥的示意,自然知道自己后面该做些什么,领着两个壮汉子似的嬷嬷飞快出了书房,咬牙着人将那些侍候张氏的下人提到了另一个院子,预备着用一切手段一个一个敲开他们的嘴。
书房里,将张氏在榻上放置妥当,又亲手喂张氏喝了一杯水,四阿哥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榻前。
“你先休息一会儿。”伸手拔开张氏脸颊旁散落的几缕乱发,看着张氏泛着死气的脸,四阿哥不忍地撇开脸,“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是啊,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呢?
张氏有些茫然地盯着屋顶层层叠叠交错的彩绘房梁:“这病也拖了两三年了,时好时不好的,一直拖着,也没什么大变化,直到上月中旬爷离府,我的病不知怎么突然就加重了,每日里有十个时辰都睡着,另两个时辰也一直昏昏沉沉,没几时清醒,兰儿想着啊,约莫是大限到了吧。”
“你……”四阿哥有些艰难地想要开口安慰张氏,却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显得空泛,张氏病了两年多近三年,自己却只在最初的日子去瞧过几回,后来一忙,就渐渐将她忘在了脑后,直到这两年连想也很少想起,便是想起了,也不过吩咐福晋看护着她一点儿,自己却……
“……我一直以为福晋将你照顾得很好。”四阿哥的声音因为过度压抑变得有些沙哑,他伸手握住张氏垂放在榻上的手,这只手曾那么柔软白暂,可如今却只剩下了皮包骨的一层,似乎只要自己一用力,就能将它捏散。
张氏死寂的目光里泛起一丝涟漪,她艰难地笑了笑,“爷一点没变,对信任的人便不肯有一点猜疑。”张氏的目光落在四阿哥的脸上,想要如往日那样摸摸他英挺锐利的眉眼,只是,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张氏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反正也活不了了,有些话,也便不必再藏着掩着的了。
“爷还是太任性,便是我在病里,也知道爷对茹氏宠爱异常,府中无人能及。这也便罢了,安院一切事务,便是福晋也不让插手,爷这样做,让福晋的脸面往哪里搁呢?这还是茹氏年幼,若是几年后茹氏长开了,真进了府,这府里的女人哪里还有站的地儿?为着这,茹氏想要活也难。”
说了几句,张氏又有些喘,艰难地翘了翘嘴角,仿佛想要笑,但却完全没有力气。
“我这也是眼见便要咽气了,才敢跟爷说这样的话,这府里的女人都指着爷活,爷心里有谁,谁便过得风光,活得自在,否则便要如我这般,便是死在了某个角落,也无人知道……”
“你……”四阿哥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你别想太多,爷总能让你好起来的。”
张氏心中苦笑,知道四阿哥说这话,只是因为心里愧疚,只是,现在她人都要死了,这愧疚于她也不过是表明她的心不曾完全错付罢了……好也罢、歹也罢,那也是别人的日子,与她再也无关了。
闭上眼,张氏已没力气多说,只道:“爷,保重,兰儿,唯愿,唯愿,来生……”
看着软下身体的张氏,四阿哥努力了几次,才将手抬起来,伸出手指放在张氏鼻间。
直到手指上感觉到虽浅却分明并不曾停止的呼吸,四阿哥才如同乏力一般软在了椅子上,不过,在略缓了一下后,四阿哥立马唤人去找府里值守的太医。
……
茹蕙是在睡梦中被推醒的。
用力顶开困顿的眼皮,入目的便是四阿哥那双带着红血丝却依然锐利的眼。
目光一转,入目所见,是熟悉的牡丹绣帐,只是四阿哥为什么会坐在她的床沿上?还将她半抱在怀里?
“我这是在做梦?”
她先前不是在地牢里吗?怎么睁开眼,却是在安院自己的床上?
看着小丫头懵懂的眼神,想着太医诊断说她这几日惊吓过度又一直不曾饮食,精、气、神三者皆有亏损,至少需要养几个月才能养回来,一时不免心疼;再思及太医说她幼年体质虚弱,养了几年方养好,如今这次劫难却又将这几年养回来的全都耗空了,又不免心虚。
“喝药。”四阿哥有些僵硬地自寻冬手里接过药碗,递到茹蕙手中。
茹蕙眨了眨眼,莫名所以,却仍然下意识接了过来,一口喝了下去。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