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镶金的六匹马拉着的马车缓缓行至东市,一百零八车满满的家当不紧不慢跟在车后,京城宽阔街道都不够这鼎食之家过路一般,待车马不见,积雪成一滩滩黑乎乎的污水。
马车招摇停在长安街东街外头一处破落的宅子前,那宅子久无人居,连连几日大雪,将要把它淹了似的,门外镇宅石狮破碎的七零八落,与残雪混做一处,仔细瞧不见了,往日朱漆大门也早已辨不出颜色,七十三颗铁质浮沤钉也掉了些许,乍眼望去,坑坑洼洼,竟似那老妪风月摧残之下的面皮,渗人得紧。
更别提那镶金的牌匾,早在十年前便被狠狠摘了去,如今也不晓得是叫人拿去点火烧了,还是融去浮金,换到他人家门楣之上。
马车外间头发半白男子,身穿一身不起眼黑色长衫,面白无须,身上无半点华饰,眉眼时时低垂,作恭敬模样。
“王爷,”男子不敢掀开车帘,只低声唤道:“到地方了。”
说完,男子静待内间出声。
过了一会,那儿才有声音传出来,听那声音,懒得很,语气间夹杂几分讥诮:“李管事可瞧见了,能不能住人呢。”
“回王爷,”李管事,庸王府管事公公,李自与敬声答:“瞧见是住不了人的。”
“是吗,”车内软塌上半卧的青年玉白的手掌慢慢盘着一对儿精致玉核桃,声音难见起伏:“真是不妥当呢,既如此,那就先去皇宫吧,多年不见,也甚是思念父皇。”
李自与应诺,着车夫改道,往皇宫去了,身后独留那一百零八车家当稳稳当当的停在那破败宅子门口,而王爷未曾发令,那押车的侍从与奴仆便半点不动,静肃在冬日寒雪中守着。
已过申时,不消一刻钟宫门便要下钥,但车里的庸王刘治半点急切也无,倒头闭眼假寐起来,马车宽阔,刘治横卧亦有空余,李自与耳朵灵,车辙咕噜声下有细细的玉石摩挲之间的轻响,他拢紧了车内的帐幔,推开车门,小声吩咐赶车的稳当些,莫扰了主子清闲。
东华门下钥不久,守门侍卫远远瞧见那奢华马车行了过来,半掩夜色中,车檐至车壁上的金刻图腾已然晃了人眼睛,侍卫面上诧异,皇城之中,怎会允许如此奢靡之风,当今圣上最是节俭,便是亲王出行,也不过双马拉车,马车也简单,遑论着镶金的呢。
“来者何人?”
李自与推开车门,连车也不下,淡淡道:“庸王殿下,求见圣上。”
侍卫瞧见那厢李自与竟连马车也未下,心下火冒,待一听完车内何人之时,那火顷刻便散了,恭恭敬敬作揖:“原来是庸王殿下,请恕奴才方才无礼,奴才这就派人前去禀告圣上,还请庸王殿下稍待片刻。”
庸王刘治懒懒的声音从车内传出:“还望帮本王给父皇带句话,就说,”刘治修长的桃花眼闪过几分笑意:“孩儿归京,竟是连住的地儿也没有呢。”
当夜,庸王不得见景文帝刘堰,但侍卫禀告之后,宫里出来一整队侍卫太监,浩浩荡荡的朝着长安街东街急行而去,刘治侧耳听了听,吩咐李自与:“回吧。”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到了长安东街的宅子时,瞧见里头已热火朝天的开始收拾了起来,来人正是从宫里出来的那些个儿侍卫太监。
瞧见庸王车进,内务府总管太监王其连忙过来,一边小跑着跟在车旁,一边恭敬道:“问庸王殿下好,殿下回来得早,别的地儿还在收拾,但院里头王爷的卧房已收拾妥当,热水也烧好了,勤等着王爷呢。”
原本是宫里正宫娘娘见了都要敬三分的王总管此刻在刘治车前殷勤得仿佛就是对着那宫里头正头那位,这情形若是让别的王爷侯爵遇见了,恐怕也是要下车说说话的,偏偏刘治也不是旁的王爷,他嗯了一声,道:“本王是累了,回去便歇了,本王爱洁,烦劳王总管收拾的妥当干净些。”
“是是是,”王进连忙点头应:“必是这般,必是这般,王爷一路奔波,定是疲惫,奴婢会吩咐他们轻些,绝不会扰了王爷休息。”
第二日,庸王归京,圣上亲命内务府总管带人前去为其洒扫宅院之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清早得了消息的太子气的砸了早茶杯子,滚烫的茶水流了满地,生生毁了一张铺好的羊绒毯子。
刘治睡了个好觉,一路劳顿,纵是有再好的马车,也是累人的,好容易得了不晃悠的软塌酣眠,却早早被扰了好眠,李自与躬身在外间唤:“王爷,该上早朝了。”
刘治从榻上起身,屋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和得犹如春日临,李自与听见窸窣的声音,知刘治已然起了,便捧着朝服走近,伺候着。
待一切收拾妥当,刘治桃花眼低垂,瞅见了朝服上绣的四爪蟒,极淡的笑了一声。
王进的动作倒是快,不过一夜的功夫,这宅子已见了几分昔日荣光,只那荒芜许久的花园和那凋败的大门与其上的牌匾确是要花些功夫的,刘治也挑不出什么不好来,冬日里头冷,他裹着极厚实的狐狸毛大氅,懒洋洋的穿过王府长廊,也不瞧监工一夜未眠正赶过来的王进一眼,下了台阶,就上了马车。
马车还是昨日的马车,这宅邸都是夜间紧赶慢赶收拾出来的,哪能有其他的马车给刘治替换呢?再者,刘治可不是会委屈自个儿的人,那紧忙拾掇出来的东西,断不会有这千金造的舒服,上了车,烤着火,双手拢在怀里,喝杯热茶,还能再眯个盹儿。
刘治到的不早不晚,正巧西侧门已经等候了不少宗室王公,一应车架都是寻常规制,待刘治从金灿灿的车上下来,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一些是满目钦羡,一些则皱眉不语,还有一些站的远了,作壁上观。
刘治挑了挑桃花眼的眼尾,瞧了一圈,缓步走到了宗室前头的位置,定定站在老端王身后,倒是一点不客气。
倒也是,如今刘治虽是庸王,却早已循用亲王之仪仗,是不是庸亲王,端的看今儿朝上什么光景了,况且昨夜那出,谁敢挫其锋芒?
自有想要去巴结之人,然西侧门大开,众宗室王公队列而入。
进了太和殿,已是知天命年纪的景文帝刘堰端坐龙椅之上,两鬓华发生。
十年未见,当年那个挥斥方遒,说一不二的帝王也已步入暮年。
随着百官队伍站定,跪拜行礼,刘治起身,抬头,遥遥与刘堰对视,父子二人时隔十年再见,四目中都无一丝父子情谊,倒是刘堰侧手边站立的太子殿下朝着刘治温和一笑,很有几分作兄长的气度。
朝会冗长无趣,刘治不爱听,清晨久站,他自觉腿酸,却也无法独自离去,只能听这些朝臣在太和殿上吵来吵去,便是一个小小的北乡赈灾一事也许久不见结论,当真无用的紧。
左不过这其中银两之巨,层层剥瞒,总能捞到点油水,太子势大,却无钱袋,皇上实权虽剩不下多少,却牢牢握着户部和国库,两方博弈,父子相伤,也算是有趣。
到底是这年轻的四爪金龙厉害些,那五爪金龙再尊贵,也已经老了,多只爪子又如何呢,抓着人,业已不疼了。
赈灾的差事落到了太子党羽手头,太子却一脸淡然,丝毫不见喜色,可见面上功夫已是十分到家,可那龙椅上的刘堰却再也难掩眼中怒意,金口一开,紧接着就封了回京的刘治为庸亲王。
景文帝这是干什么谁看不出来呢?
权衡之术罢了。
下了朝,百官自上前来恭喜,刘治还未摆手推拒,景文帝的贴身太监苏意总管匆匆赶来:“庸亲王殿下,圣上养心殿有请。”
刘治点头,随着苏意去了,将一众人甩在身后。
“苏总管来的是时候,”刘治笑道:“可为本王解了围。”
苏意一把年纪,腰身常年弯躬,已是难以挺直了,闻言,越发低了几分,惶恐答:“庸亲王说哪里话,亲王何等身份,哪里用奴婢解围了。”
刘治点头,不再言语。
十年未见,当年那个见人也要傲几分的苏总管竟也这般敬小慎微,天子家奴,天子威严……不过如此。
养心殿内,燃着上好的龙涎香。
可惜,刘治一直闻不惯这味儿,好在今儿个李自与服侍他穿衣时在他袖中放了个梁城特有的香包,清清淡淡的,刘治很是喜欢,进屋之后,借抬手遮掩咳嗽之时吸了两口,鼻中才好受些。
“来了,”景文帝见他,免其跪拜之礼,赐座。
两人不咸不淡的谈了些细碎之事,景文帝便让刘治回去。
缓缓走至太和殿侧,李自与捧着大氅在那等候多时,远远瞧见主子过来,李自与走上前去,恭敬为他披上大氅,挡住了皇城内呼啸的寒风。
主仆二人朝西侧门走时,与正往东宫而去的荣昌公郑伯克擦肩过,两人点头示意,彼此并无停步寒暄之意。
直坐上了马车,刘治忽而开口:“本王记得,伯克公之子尚在北境戍守?”
“回王爷,伯克公嫡子郑中谨,三年前圣上亲封的二等骠骑将军,如今已在外戍守北境五载了,不过听说,”李自与道:“伯克公近来与太子殿下走动紧密,想来不日小郑将军就要归京了。”
“是吗,”刘治轻笑:“那本王可要帮一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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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治(受),郑中谨(攻),强强,be,但写成啥样,我不确定哈,因为现在脑海里全是各种结局……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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