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样有几分骨气的人儿是站在自己对面儿的呢。
“罢了罢了,解了你的禁足,”马巍山朗声笑道:“没有锦良在我身侧相伴,我也觉得甚是无趣,我叫人做了好食的粥水来,锦良一会便可用些,待身子恢复了,我可要再见你与我舞一曲。”
如此轻易便被解了软禁,锦良从膝盖上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原本觉得自个儿和赵元如此坑了马巍山一招,他定气急了,锦良可是做好了马巍山斩于刀下的准备。
瞧见锦良这般模样,马巍山轻笑,伸手柔情万般的轻抚他的脸蛋儿,道:“锦良这般惊诧作甚,真觉得我是那狠心之人?”
锦良微微侧头,与马巍山掌中亲昵磨蹭,满足低语:“嗯,锦良不是早与将军说过,当年将军不舍,一串葡萄换了我,从此,我便是将军的人了。”
锦良软软的声音和软软的身子像只小猫,全然信赖大掌的主人,低头合眼间却瞧不见那半搂着他的人眉眼间的肃杀和冷凝。
马巍山到底是一诺千金的,说解了锦良的禁便解了,每日更是养生的粥水食物俱往他帐中送来,短短七八日,那脸蛋儿又圆润了起来,如今看来,更是气色佳。除了不能出整个驻地,营帐周围不拘锦良去哪里,便是以往身旁监视的人也少了大半,锦良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之理,但与其担惊受怕终日惶惶不安过不了安生日子,他孑然一身,最值钱的怕也只有这一条命了,贱命本不值什么钱,丢了便丢了吧。锦良活到现在,靠的可不就是比谁都豁得出去的那股子劲儿么。
这日,锦良方才用了兵士送来的一碗甜粥,便被人叫到了马巍山的帐中,锦良听闻马巍山唤自己,心中竟有有几分要见情郎的喜悦,那道圣旨未下之前锦良心中担忧马巍山知自己与赵元有通书信怕是对自己猜忌,如今圣旨一下,笼在锦良心上的阴影也随之而散,他虽也明白马巍山不可轻信于他,却也心存幻想,那人如此轻易便解了他的禁足,或许这两年多的耳鬓厮磨、弹刀伴舞在马巍山心中也不是什么也没剩下。
随着守在帐外的士兵掀开帐门,锦良抬脚走进去,抬眼便瞧见了大马金刀坐在首位上的男人,半月未见,马巍山仍旧是那副硬朗带着痞气的模样,锦良勾着嘴角,眉眼弯弯,行至帐中,这才发现,帐中不止马巍山一人,左右两侧分别坐了两人,锦良余光瞥了瞥,只觉得瞧着面熟,不是马巍山麾下之人,却记不清是在哪里见过的了。
既然有外人在,锦良便低头,收敛了笑容,缓慢行至帐中,半蹲行礼,这个礼,是一个女子向贵人行的礼,不是男子礼:“锦良拜见将军。”
“来了,”马巍山淡淡开口:“正好,今日本将军设宴待客,军中无趣,唯有锦良一舞可拿得出手,锦良便为贵人舞一曲罢。”
锦良闻言,顾不得礼数,站直身体,抬头直直望向马巍山。
“莫不是害羞不成?”马巍山请抬眼皮:“不该不该,便是几年不当常雅阁的清倌,不在客人面前跳舞,却也在本将军眼前跳了两年,我瞧着你技艺并未生疏才是?”
常雅阁三字一出,锦良便知自己的底细已叫马巍山查了个明白,他不惧马巍山查他,他的身世又不是什么秘密,莫说马巍山查到的那些,便是马巍山查不到的,只要他开口询问,锦良便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惜,那首座上的人不信罢。
“锦良技艺是不曾生疏,伴将军二载,或有精进。”锦良忽而挺直腰背,双手覆于腰腹,眉目间媚意倏而消散,看去,端地像个文人:“但锦良已脱身于常雅阁,不是贱籍,便不会再舞以娱人。”
马巍山定定看着也,嗤笑一声:“如此说来,那锦良在本将军前舞,是何故呀?”
“是我愿。”锦良声音清正。
马巍山却哈哈大笑:“昔年本将军去勾栏院寻欢作乐之时,那些伺候的公子识趣得很,深知银货两讫之道,现在看来,还是他们本事差了,若有锦良两三分脸皮,当**又立牌坊的,怕是能挣大钱。”
马巍山的话说完,帐中四人看着锦良哈哈大笑起来,锦良笑不出,也哭不出,马巍山的话没有拐弯,直勾勾的一把长剑往锦良心上刺,锦良还来不及堵上心口上的雪洞,那四人的笑声瞬间让锦良如坠冰窟。
这四人他见过的呀,很多年前,便是这四人杀了锦良父母。
锦良浑身冰冷,他面若寒冰,他望着马巍山,一字一句开口:“将军既能寻得这四人,可知晓这四人是什么样的人,可知他们做过什么样的事?”
“锦良以为,本将军知不知?”马巍山冷笑,眼中肃杀再也难以遮掩,他将酒杯重重摔在桌上,乒铃乓啷带到了酒壶,瞬间,帐中烈酒味道满溢:“告诉锦良一件事,三日前,本将军收到一封密报,狗皇帝下旨,格杀我马氏一半族人,朝中半数大臣附议。”
“锦良不来,狗皇帝和赵元没这个胆子,群臣更没这个胆子,他们怕天下人耻笑,非议,锦良一来,他们怎么就有胆子这么干了?嗯?我倒不明白了,不过玩一个小倌儿罢了,倒要被全天下非议了,锦良说说,这是为何?”
“我让人骂两句倒也无妨,只是没想到,赔上了我马氏一族的性命,锦良以为,谁能忍得?”
这第二把剑插在了锦良胸口,他扑通跪下,神色慌张懊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赵元与我说,只要将我送到将军身边,不需我刺探军情,只要让将军高兴便是,污将军清名一事我确实知晓,可赵元信中明明与我说以将军掌握西北兵权的实力,污了清名也动不了将军……我真的不知道他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对将军家人动手……我……”
马巍山抬手阻了锦良,他神色狠厉且不耐烦,不愿再听下去,他收信之时,满腔愤懑,不是锦良在他面前辩解两句,哭诉两声便能解决的。
“锦良啊,你说的这些,本将军都知晓,可本将军到现在也不明白你答应赵元来我身边伺候的原因,本王知晓他救过你,让你免被常雅阁中人糟蹋,对你有恩,但你说你来我身侧不为害我……我如何能信呢?”
“本将军向来爱憎分明,念你舞跳的不错,床.上功夫也了得,杀了着实可惜,可大仇不得不报,这不,便替你找了四个汉子,与你是旧交,想来,也不算亏待于你。”
锦良不可置信抬头看马巍山,他嘴唇发白,双目赤红,想张口说话,却看到马巍山脸上的决绝。
马巍山也在关注着锦良,见他嘴角翕动,立即飞身踩到桌上,跳到他面前一把卸了他的下巴,恶狠狠的开口:“想咬舌自尽?未免太过便宜了,你一人性命就想抵我马氏一家六口人?”
锦良说不出话,双目像是要泣血一般。
马巍山将人扔下,缓缓站起身,冷声对周围四人道:“不要弄死了,否则,就是你们四人死无葬身之地。”说罢抬脚离开。
身后是恶臭的人间地狱,哪怕被卸了下巴,似乎也能听见沉闷漏风的嘶哑声,桌椅倒地声和衣服的撕裂声。
马巍山的步子越来越快,他像是听不得那些压抑的沉闷的恶意的声音,快步离开了营帐,飞身上马,狂奔起来。
很多年前,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跟着爹爹娘亲去送货,却不想半路遇到了四个土匪,那四个土匪当着这个五六岁的孩子面前杀了他的父亲,辱了他的母亲,劫持了他家的货物,又准备把他和那些与他一般大的孩子卖了,五六岁的孩子目睹着一切已经有些傻了,他浑浑噩噩的痴痴傻傻的,便被卖到了一家下等的勾栏院,每日干许多的活,挨许多的打,那日是个雨天,五六岁的男孩长到了七八岁,可他瘦弱得还不如寻常人家五六岁男孩大小,他太饿太累了,在勾栏院后院要被打死了,有一个肆意桀骜的少年从二楼跳下来狠狠的踢倒了打他的管事,扔下了一锭银子在地上,救他出了那里。
可那桀骜少年没有收留他,领他出了勾栏院给了他些细碎银子便扬长而去,七八岁的男孩只记得他的样子,和走的时候说过的那句话:“男儿在世,要有骨气,若到归于尘土那日顾平生,只有愿与不愿,便不枉此生,小豆丁,可好好活着罢。”
男孩好好长大了,哪怕身在污泥之中,却也记得此生要活得愿与不愿,他十分倔强,不懂变通,也算有些运气,在常雅阁称清倌名舞,千金一掷也难求他一曲舞,到底艰难的活成了所愿,奈何身是贱命,终究要被人拉下泥潭,清倌之名有人惦记,誓死不从,挣扎之中更将人踢坏,眼瞅着要人头落地,阴差阳错被人所救。
他知救他之人乃是天下皆知的大佞臣,本不愿与之为伍,心中已存死意,却见到那佞臣手中之画像。
那男孩长成的少年突然便舍不得这脏污恶臭的人间了,他仿佛瞧见了光。
可这世上从来如此,如此脏污、恶臭、凶狠、充满恶意和荆棘,那少年的一路上从来都铺满了烙铁和刀剑。
还以为是所历苦难够多了,刀剑少了些,烙铁冰了些,却原来是攒在一起,待有一日彻底叫他看明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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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粗长吼,明天可能更不了了,要加班,后天更哈,那什么,马巍山是畜生,锦良现在明白了,他会变成超狠的,嗯!其实写这章我气的都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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