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旁跟着的人看起来都比他年长,可态度确是十足的恭敬。而且那种恭敬是武人发自内心的顺从,绝非表面功夫。单从这一点来看,少年当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少帅,门房似乎不在,没有人应门,要不属下干脆翻墙进去看看?”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一看面相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家伙,所以才会毫不避讳的说出翻墙这样的主意。
“再敲,若一炷香之后依旧无人应门,你便进去看看。”少年道。
男人称呼少年为“少帅”,整个大余国能在这个年纪成为少帅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征北军主帅刘恒远的次子——刘璟。只是这刘璟原本应该跟着父亲的征北军,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漓州城,而且直奔了刚被灭门的杨家大宅。
一直无人应的杨府大门,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好的兆头,刘璟那双刀削一般的眉毛渐渐拧到了一起,难道自己还是来晚了?
接连不断的敲门声早已传遍了大半个杨府,坐在回廊前的少年,一双眼睛没有任何焦点,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映衬的脸色越发苍白。终于不知道是什么动静惊动了他,出于本能,少年闪身躲到了廊下的花丛里。
有一个脚步声快速的走近,来人去推开了离得最近的一间屋子的门,进去后片刻便出来了,而后又是第二间屋子,第三间屋子……似乎在确认屋里的人是否还活着。
少年躲在花丛里看不到那人的长相,只是无意间瞥见了对方袍角上有一个简单的纹饰,黑色的衣袍绣着银色的纹路十分明显,不像是装饰,更像是某个组织的标志。少年一时之间想不了那么多,只是暗暗地记住了那个纹饰的样子。
他由此及彼地想到了黑暗中那个一深一浅的踱步声,只觉得心里已经麻木的恐惧和绝望复又卷土重来,很快激起了他的求生**。
杨家只剩他一个活人,他身上背着近百口人命,他不敢就这么死了。
只见少年最后朝着父亲的房门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趁着对方进屋的间隙,快速循着廊下花丛的掩映,朝着对方来的相反想方向跑去。
刘璟负手立在前院的天井里,他带来的士兵一个个将杨家人的尸首抬到他的面前,不过半个时辰,天井里已经摆满了整整九十六具尸体。
先前那提议翻墙的男人道:“少帅,所有人都在这儿,检查过了,没有活口。”
刘璟目光微沉,开口道:“再搜,还少一个人。”
小半个时辰后,那人再一次来报,还是同样的结论,不过这一次他带来了一个在后院的柴垛旁找到的灯笼,那灯笼完好无损,放在那里十分突兀,倒像是什么人落在了那里。
刘璟亲自去后院看了,找到了柴垛旁那一堆抓蛐蛐儿用的物件,还有一个不慎遗落在了垛洞里的印章,上头是一个篆体的“岸”字。
刘璟手指在那个“岸”字上摩挲了片刻,低声吩咐道:“你亲自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在城中探查,找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此事不要声张,也不要对外说杨家还有人活着。”对方忙应是。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刚刚经历了灭门之灾,能跑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垛洞——因为漓州初秋多雨,所以堆放在外的柴草难免潮湿。伙夫烧火时,为了扯到干燥的柴草,通常不会从上往下拿,而是从旁扒一个洞,从洞里往外扯干的柴草,所以用久了就会形成一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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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流落
杨家的灭门惨案,很快就传遍了漓州城,人们暗地里唏嘘感叹,却少有真正敢于问津之人。
杨老爷年少得志,平日里与杨家亲厚的人颇多,然真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怕惹上麻烦,竟是连一个敢出头料理后事的人都没有。
不知那侥幸逃得一命的少年,是早就料到了这般人情冷暖,还是天性多疑,逃走之后竟也没有想到去投靠任何人,这让刘璟那几个潜伏在城中的手下,白白守株待兔了三日,连少年半个影子也没等到。
“也亏得杨公子没去投靠那些个没骨头的,杨老爷生前与他们那般亲厚,被灭了门连个登门悼唁的人都没有,若是杨公子真去了,想必也会被避如瘟神。”说话这人名叫贺庆,是刘璟最信任的人之一,也正是初到杨家那日提议翻墙之人。
“把人都召回来吧,他既然三日不曾露面,想必已经有了别的去处。”刘璟道。
贺庆得了命令却没找着人,多少有些不甘,提议道:“要不,再多派几人去找?”
“不必了。”刘璟手里把玩着先前在垛洞里捡到的印章,若有所思的道:“一个能在一群高手眼皮子底下逃脱的人,不会弱到保不住自己的命,倒是我小瞧了他。”
不得不说,刘璟年纪不大,但在识人一事上,的确有些见地。
被他刮目相看的少年在外流落了三日,非但没有沦落到灰头土脸,反倒结识了一队途经漓州城南下的货商。少年不知怎么得了商队头领老金的赏识,免费搭上了他们的货车,一路朝南,如今已经距漓州城有两百多里地了。
商队浩浩荡荡沿着官道而行,一路上尽是些少年没见过的风景,不过少年却没有表露好奇和兴奋,在这些走南闯北的老炮中间,丝毫显不出突兀来。
明明几日前还是在半夜抓蛐蛐儿的主儿,经历了这一场天崩地裂,一夜之间便长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大人,想来这少年原本也该是个人精,只是一场变故让他收了顽劣之气。
“哎……你叫柳……柳什么来着?”老金的儿子与少年年龄相仿,一路上老是缠着对方说话,不过这都第三天了,他却依旧没记住别人的名字,可见是个没心没肺的。
“柳岸。”少年惜字如金的答道,他隐瞒了自己姓杨一事,只说了自己的名字。
“好名字!比我名字好,我告诉过你我叫什么吧?”老金的儿子问道。
“金路生。”柳岸道。
他的手无意识的在腿上反复划着一个纹路,那是灭门当天夜里,他在某个征北军士兵袍角上看到的。他如今一无所有,心里尚能装下的只有记忆中那个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和这个袍角之上的纹路。
“对,因为我是在路上生的。”金路生说的十分郑重,却没意识到自己在这三天中已经说了一百零八回了。
“哎,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去京城啊?”金路生问道。
“去串亲戚。”柳岸道。
“你们家在京城还有亲戚呢?”金路生又问。
“我七岁以前都住在京城。”柳岸道。
柳岸倒是没有撒谎,不过他在京城没有亲戚可以投靠。他之所以会去京城,是因为那夜他听到的杀手均是京城口音。虽然柳岸知道自己现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可他左右也无处可去,倒不如就去京城,离仇人近一点,报仇的希望总归要大一点。
更何况报仇的执念,现在是唯一能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
“京城好哇!天子脚下……”
柳岸不厌其烦的听着金路生的絮叨,就这么一路颠颠簸簸地到了南方。眼看再有几日的路程就要到京城了,他们却在一个客栈里遭遇了变故。
商队头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人还是齐的,可早晨起来之后,却少了两个人。若失踪的是别人倒还好说,偏偏失踪的是老金的儿子金路生,还有老金一时兴起捡来的柳岸。
老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哪里吃过这种亏,当即去衙门报了案,这才知道全城失踪的人不止金路生和柳岸,单是这两天的功夫,城里就失踪了近十个人,而且一水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和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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