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记忆被这股味道见缝插针地填满,牵动间都是尖锐的刺痛。
也是在这样黑暗的、充斥着消毒水味的房间里,妈妈的身躯逐渐失去了体温。
保持浅眠的薛谨禾几乎是在怀里的人开始颤抖的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打开灯,入眼就是余暮那张被泪水染湿的脸。
不像之前她在梦中嚎啕崩溃的样子,只是无声地睁着眼落泪,呼吸极轻,被水雾迷蒙的双眸失焦空洞,像是被打碎的清玉,破碎得仿佛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宝宝?”薛谨禾眼眶泛红,慌乱地擦拭她脸上的泪,冰冷的水液落在手背上却像是熔岩,灼得他四肢百骸都在抽痛。
他知道她为什么哭,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无措,他没办法替她抹平曾经收到的伤害,没办法替她找回母亲。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当初被火灾伤害的人是他,如果这个世界上能灾替,他恨不能承受替她承受百倍千倍的痛苦,只求余暮顺遂快乐。
眼泪越擦越多,薛谨禾嗓子干涩,将人搂紧在怀中力度甚至想将她揉进血肉里,俯身吻她湿濡的脸颊,哑声轻哄,“小鱼…我在…对不起…对不起…”
爱是常感亏欠,他恨自己从前没能时时刻刻都在。
紧致的环抱逐渐收箍着呼吸,余暮的目光渐渐聚焦,像是被解封的禁锢,声音再也压不住,喉咙里发出支离破碎的抽噎声。
整张脸都埋进了男人的胸膛,手指无力地拽着他的衣角,像是抓着最后的支撑,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每一滴都是记忆深处当时迟慢的钝感,如今全然冲溃当下的裂痕。
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滚进他的胸口,烫得薛谨禾被泪水湿润的那一肌肤都在灼痛。
他没办法在此刻告诉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也无法抚慰她当下被记忆反噬的痛苦,只能一遍遍地哄着,哽咽着说“对不起”。
夜幕垂悬,暮色正浓,窗外浓稠夜天上坠着暗淡的星光,冷风吹拂树叶轻轻作响,室内的温度却在两人紧贴的身躯间升高,气息交缠在啜泣的低音下。
余暮哭了许久,才慢慢止住了抽噎,手里紧攥着他胸口的衣料,哽咽的声音被浓重的鼻音裹挟,低低道,“我不想在医院,我想回家。”
……
薛谨禾带她回了家。
把她抱放在床上,屋内升腾着暖气,他去浴室拿了条温水打湿的毛巾,细细给她擦拭了一遍身体,给她换了睡衣,自己清洗干净才上床重新把她拢在怀中。
余暮睁眼看着天花板,心里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了。
她很久没有去回忆过小时候的回忆,因为本能将那些痛苦全部尘封在了无法被触碰的心底,在看到那只猫浑身血迹倒在绿化带里,重迭着曾经的画面,才久违地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以为她早就不会再因为那些事情难过了,原来不是过去了,是自己从来不敢面对。
她不敢面对的,从来只有自己的曾经。
不管穿得再好看,得到的只有爸爸冷淡嫌恶的眼神,所以不敢穿漂亮衣服。
因为喜欢的东西都要被摧毁,所以不敢表露喜欢,不敢拥有。
因为太聪明会被别人眼里的同情和疏离刺痛,所以用钝感包裹自己,逐渐无法共情别人的情绪。
不管自己做的再好,好像都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从来不去想自己能不能获取,不敢拥有感情,也不敢接受别人的感情。
只是因为她记住了妈妈的话,所以她要听话地活着,努力演绎“平安长大”的过程。
要“顺遂度日”,所以努力和别人融入在一起,用条例化去模仿和揣摩别人的心思以此维持自己的正常生活,实际上她早就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了,只是像被丝线操控的木偶娃娃,按部就班地活着。
“小鱼。”薛谨禾被她苍白麻木的面庞刺得眼底酸涩,咽下喉咙里的苦意,亲了亲她的眼皮,压抑着声线的平缓,轻声细语得像是生怕惊动了怀里的人,“是不是在医院睡太久了现在睡不着?”
“饿不饿?”
余暮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要不要起来看电视,看番,打游戏?我陪你。”
余暮没有回应,只是眼神愣愣地聚焦在同一个地方发呆,过了许久,才音节干涩地问,“小猫现在怎么样了?”
薛谨禾把她抱在怀里,动作温柔地拍她的肩,“看护的值班医生说小猫现在的状态很稳定,给我发了视频,你要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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