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时,她是受了苦楚的。以至于每次见到他将自己按到席榻上都想要痛哭一场。后来倒是好了些,可他偏偏一时爱好起了道家的偏门,舍弃了老子的无所不容,自然无为,一心钻研起那房中双修之法。
自己当时并不知内里的龌龊,只当是玄妙的经学。因为王诩不喜自己读书,自父亲离世后,便禁了她与学子一同学堂听课。所以每次都是偷偷潜入他的书房拿取几卷竹简,待得无人时偷偷赏读。赶巧看到这玄妙的眷写在布帛上的,拿着甚是轻巧,便顺手取了出来。谁知一看这里的内容,当真是字字诛心,这着书之人应绑缚在炮烙之上,一时煎烤成灰!
这双手一抖,一时没有拿稳,竟将那绢物扔进了园中的水池里,捞取上来时,已经墨迹模糊成一团了。
事后被那竖子发现,竟然摆出一副尊师的德行,要询问一番自己修习的心得。自是那以后,便时不时地逼迫着自己与他一起领受这道家的精髓,气运丹田,吐故纳气,展龟增大,开通根脉……
如今足有两月没有修习升天之术,鬼谷中的仙人一时倒是乱了向来沉稳的气息,摒弃了道家的种种绝学,只一味快意了事。
到了最后,莘奴到底是热汗淋漓,内衫都湿透了,只是懊恼心道:难道这新宠还不通晓这黄老玄学,气息不太配合,没让鬼谷谷主尽了兴味,怎么这般急不可耐?
王诩将她搂得紧实了些,顺手用被子将她包裹住,免得刚刚冒出热汗又着凉,顺手抹了抹她的额头,垂首看着自己怀里的丽姝。
她自小便生得好看,尤其是眉间的一点红痣,叫人只望一眼,便再难忘怀。不过是只近些年少了小时的稚气可爱,眉宇间愈加沉静,叫人不喜。不过,总是在讲睡未睡时,带着那么一点子困顿的娇憨。
就好比现在,困倦得睁不开眼的她,便这般老实地蜷缩在自己怀里,长而弯翘的睫毛附着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昏暗的影,若不是太过了解她的心性,真是会以为这怀里的是个温顺老实的。
“谷主,你已经说不再让我侍寝,一切皆与其他奴仆一般吗?君子怎可食言?莘奴不喜……还望谷主另觅丽姝照拂枕席……”
王诩的眸光转冷,开口道:“何时给你减了差事,我怎么不知?你既然知自己的身份,难道要你的家主随了你的喜好?莘奴,出去了两月有余,胆子大了是好事,可是也不要太过了!”
话没有说完,他便话锋一转道,“偷拿出去的论政十二篇都放到哪里去了?”
莘奴早就料到他会由此一问,原本有些瑟缩的脊梁不禁如竹一般挺起:“那是我父亲生前的遗作……”
王诩当然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面色不改道:“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如今这鬼谷的一草一木皆是他王诩的私有。父亲呕心沥血写下的着作,只要王诩不点头便要暗无天日地埋没在鬼谷王诩的书斋之内。她当初在潜入谷内的老仆帮助下逃离了云梦山,也带走了父亲的那一整套论政。
这段时间,整日颠沛,唯有翻阅父亲的遗作时,看着那丝帛上熟悉而苍劲的字体才能稍微缓解心内的苦闷。更是坚定了以后一定要将父亲的遗作见诸于世的心思。
所以听了王诩的话,莘奴冷冷地看着他道:“父亲已经离世,你也门徒众多,就算他的着书见世,也影响不到你……父亲生前待你不薄,就算看在他的情面上……”
说话间,鬼谷已经站了起来,之前的酝酿的温情脉脉一扫而空,只是言语冰冷道:“莘子虽博学,然而他在论证里所提匡扶周王室正礼的想法,简直是腐朽不合时宜,见诸于世也不过是为后人耻笑罢了。你若真为你父亲着想,便不要存着将它扩散出去的心思。此番你私自出逃,我不重罚你,是念在带你走的是个无知老叟的份儿上,出去这么久,也该收收心了。”
说完,他便起身着衣拂袖转身离去了。
不同于与谷内其他女子说话是的温和风雅。王诩是从来不屑于与她柔语蜜调。
只因为她是他的,对于本就是鱼篓中的鱼儿,又何须再补喂鱼饵?
莘奴被气得心内发紧,原本就被强灌了苦药的嘴里更泛着难忍的涩意。她起身穿好衣服,倒了一碗甜浆,慢慢地饮了一大口。放下陶碗时,莘奴望着自己光裸着的手腕顿时一怔。
她素来不喜修饰,但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却从不离身,只因那是母亲给她的遗物,可是现在手腕上却空空如野,那玉镯不是落到何处?因为当时被庞涓绑缚而来,又连烧了两日,一时还真是想不起是遗落在了庞府,还是落在何处?
就在这时启儿进来,莘奴连忙问:“你可看到了我的玉镯?”
启儿被问得一愣,她知那玉镯是莘奴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莘奴一向珍视有嘉,不过何时不见了,启儿也不知道。
一时想不出去处,莘奴难免心内郁结,只呆坐在了席榻上皱眉用力回想。
不过启儿却一脸喜色,小声宽慰着莘奴道:“原以为家主恼你私逃,说不定要如何责罚,如今来,家主还是宠爱姐姐的,竟然亲自前来为姐姐擦拭药酒。这以后的倒是不用提心着了。”
说完又说道:“今日家主宴请了许多宾客,到了夜里,一定热闹得很,到时我们可以站在院中的矮墙里一窥歌舞雅乐,有许多出谷的弟子听闻尊师出谷,都前来拜谒恩师……对了,孙伯也来了……”
这话一出,果然让莘奴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启儿道:“他……来了?”
启儿见莘奴的反应,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多舌,当下懊恼地道:“姐姐,我又说了不该说的,你到时可不要闹,不然……家主定然要责罚我的……”
莘奴抓了抓自己垂落在身侧的长发,迟疑道:“他……可安好?”
启儿略迟疑道:“听说在宋国为卿……迎娶了宋国之相爱女为妻,应该是安好的吧?”
莘奴没有说什么,两年前的那一别离,她已知与他今生难续前缘,所以他已经立业成家本就是情理中,倒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那时,她痛失双亲,王诩又禁止她与父亲的弟子接触,软禁在院落里,每日总是哭闹不止,王诩初时还有些耐心,到了后来,便整日不见影踪。
偌大的宅院里,除了几个老仆外,竞连个同龄人都没有。她便是那时认识了替叔叔前来送饭的孙伯。
谦和而幽默的少年从那以后总是时不时为她送去后山新采的野花,或者是锁在竹笼里的蛐蛐。
彼时情窦初开,又彷徨无依,孙伯每隔几日的偷偷造访成了莘奴唯一的慰藉。
作者有话要说: 喵~~今日翘班休息~~开心~~~结果吃了好多巧克力…………本来立志减肥……纠结忏悔,恨不得以头捶墙……
第12章
本已经沉入心潭的回忆,却突然涌入心头。
当初二人不知天高地厚,只以为出了鬼谷,就是自由的田地。那些日子,王诩待她越来越乖僻。有时,竟然可以坐在她的对面,默默无语地盯着她,却什么也不说。那眼里的异光让她越发觉得忐忑不安。于是告知孙伯。二人决定携手出逃。
却未及出谷三十里便被双双抓回。那是泪如婆娑的他们身子在一脸阴沉的鬼谷家主犹自山盟海誓着彼此永不分离。可惜最后,还是被那竖子的霹雳手段悍然分开。
她被烙印彻底沦为鬼谷王家的私奴,而孙伯似乎是被他的叔父痛斥一番,猛然惊醒自己出逃的后果。为了叔父,更为了自己的幼弟的前程,承诺与莘奴永不相见,这才得了谷主的宽容相待,只做了少年的荒唐一场。
那些曾经的浓情,便如清晨闪动着异彩的甘露一般,美好而转瞬即逝。到如今,竟是连半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找寻不到了。
莘奴并没有与故人相见的兴味。如今物是人非,再见也是徒增喟然。然而还没到入夜,宛媪便绷着脸吩咐莘奴着装梳洗,今日随侍在家主的身边伺候酒水。
启儿连忙将妆具取出,分取了里面安置的三层妆盒,将香脂用竹勺挖出,在油灯一旁微微烘热成膏,再与朱砂调合成唇脂,里面的香草之味顿时盈满屋室。
家主爱淡雅,所以谷内的女子并不像谷外诸侯宫廷行走的妇人一般,涂抹厚重的铅粉。精挑细选才可入谷的容貌,何须粉白黛黑?是以只需描绘一点红唇,修饰了细眉便可。
莘奴本不欲这般隆重,可是启儿却不干,替莘奴在束起的长发上系上玉坠后道:“若是平时,尽可素面,今日万万不可。今日盛宴上众位弟子定然携带女眷,姐姐岂可被孙……别人的妻妾比得失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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