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啊,十一皇子。”
燕十一笑了笑,眸如深井幽深不可测,让她想到了另一个人。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在这?”
裴卿回听着对方沙哑甚至于是刺耳的声音,停止脑中复杂想法,道。
“那你为何会在这。”
“等你啊。”
这玩笑的语气,更加让裴卿回否定了内心想法,那个自以为是的奸臣,大概是永远都不会以这种语气与她说话吧。
“等我做什么。”
“燕浔说你是我派去挽凤身边的奸细,瞧吧,你我如今都被人冤枉,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挽凤公主上次因为她而挖苦燕浔的事,裴卿回还记得呢,这个越西大皇子可是个爱记仇的,怎么能轻易放过机会,一并把自己眼前碍眼的人都给一锅端了。
裴卿回见这燕十一说的可怜兮兮,眼中却没有一点动容,反倒是嫌弃。
“下次再演这种悲情戏码,记住流些眼泪,装得像些。”
燕十一闻言顿时愣怔,然后干脆笑了。
“让我猜猜你今夜来此的目的?”
裴卿回好整以暇看他一眼,抱胸后退半步,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是无辜的人,所以你前来寻找线索,想拿那线索来威胁我,或者换句话说,用来交易,让我帮你杀了北凉太子,是吧。”
“不过我真好奇,北凉太子与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恨他入骨。”
裴卿回嘴角似有似无的笑,终于凝固,是啊,他她与太子的确有深仇大恨,只是以一人之力,在环山灭了太子还差点,需要有人相助。
恰好,这个扮猪吃老虎的越西十一皇子,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没有人怀疑,一个废物皇子会对北凉太子下手。
只是,她真的很讨厌别人窥探自己的心事,斜他一眼,裴卿回冷冷道。
“姓燕的人,都这么讨人嫌吗。”
燕十一面具下的长眉一挑。
“你指的另一个燕姓之人是谁?”
裴卿回已经不想与他多言,丢下一句“没什么”直接就掀开帘子进了营帐。
这是为了存挽凤公主的尸体临时搭建的营帐,所以里面除了一个简易木板床外,和床板上的尸体外,什么也没有。
裴卿回径直来到了挽凤公主的尸身前,用手摆弄了她被泡发涨的脸。
“嗯,尸斑才形成不久,看来此案的确与你无关。”
尸斑一般在人死后两个时辰后陆陆续续出现,算起时间来,那时候的燕十一是她在一起,确实无法再去杀人。
燕十一站在旁边,盯着挽凤公主的尸体,并没有半点异样,似乎这里躺着的死者与他毫无关系,像是个陌路人,他道。
“大理寺的仵作验过尸,想必也是知晓这一点,不过他们认定指甲缝里的白膏是我的芝兰玉膏,又有什么法子呢。”
裴卿回一边听着,一边拿起死者的手细看。
即使现下营帐内烛光淡淡,可也能看出那指甲缝中的白色膏状物,她凑近一嗅。
“被水泡过,味儿有点散,不过还是能看出这是某种药物。”
说完,她放下手,抬眸盯着燕十一。
“芝兰玉膏是你自己的东西,如今出现在这,你不解释解释?”
燕十一摇头,无奈笑笑。
“若我说,这次来北凉,我根本就没有带这东西呢。”
“你没有带芝兰玉膏?”裴卿回眉头顿时蹙起。
见裴卿回面上疑云顿起,燕十一耸肩。
“你这样看我作甚,难不成我还骗你不成,没带就是没带,就算把我那儿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芝兰玉膏来。这件事其实挽凤和燕浔二人都是知晓的,这本就是他们的主意,想我脸上的脓疮溃烂,在北凉众人面前出丑。”
裴卿回顿时发现了新的突破口,绣眉微扬道。
“挽凤与燕浔知道,可凶手并不知道……那便可初步判定,凶手是北凉人,而且就在这次的春猎队伍里。”
些许烛光打在对面男人的面具上,将他一双眼更显得幽深不见底,他道。
“随行而来的北凉人众多,不过能动用巨大铁笼的却是极少。”
裴卿回明白燕十一的意思。
“凶手自然不会亲自移动铁笼,先不说那铁笼二十人才拉拽得动,凶手为了隐藏身份,也会避嫌。”
燕十一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抬起深邃的眼,说出自己的看法。
“买凶杀人?”
裴卿回冷笑摇头,转头看向他。
“恐怕是没有买卖之说,只是单纯的下命令罢了。”
说完,她看向了营帐外的璀璨星河,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之前挽凤公主被人接连恐吓,起初我只以为是恶作剧,现下我却能断言,那是一种警告。”
对于“狮子头”事件,燕十一虽然没有参加那夜晚宴,却也知晓此事,为了给越西一个交代,太子还接连杖杀了不少人。
燕十一想到这,不禁抬头,却见裴卿回同样看向于他。
营帐中,烛光下,尸体旁,二人相视一笑,似有难以言说的默契油然而生。
“你想去找那具无头尸,对吧。”
裴卿回眼底有诡异光芒闪过,有些惊讶于此人竟能跟上她的跳动思维,愣怔不过片刻,接着她嘴角弧度上扬,
“只愿,那被丢弃在山沟里的无头尸还未被山林野兽啃食干净。”
燕十一问。
“何时出发。”
裴卿回答。
“即刻,现在。”
二人又是对望一眼,气氛居然是从未有过的融洽,仿佛他们本就是相见恨晚的同路人。
“好。”
*
当二人来到山沟处时,已是半个时辰后,借着淡淡月色,山沟路途险阻,并不好走。燕十一走在她身前,手有意无意为她扯尽面前的刺棱草,裴卿回却未曾关心其他,心思只在四周密林中。
“在那儿。”
她指着前方野草堆道。
燕十一看去一眼,便明白她为何如此笃定,此处四周皆是茂密野草,恐有半人高,唯有那处凹下一块儿,明显是有东西把草压下所致。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离得近些了,那尸臭味便铺天盖地而来,味道难闻得让裴卿回都不禁皱了皱鼻子。
可她转头看向身边那人时,却见燕十一没太大反应,仿佛这种可怕场景见过千百次。
是个会忍的男人,不然也不会在那吃人皇室忍辱偷生近二十年,说实在的,相比于燕无墨那种以不当手段登至高位的,裴卿回倒是欣赏这种卧薪尝胆者。
察觉到旁边异样目光,燕十一侧头,却见裴卿回立马转开目光,像是方才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面具下的双唇隐隐一勾,转移话题道。
“这地方湿气重,尸体恐怕已经快烂透了,还能找出疑点来?”
伴随着男子的问话,裴卿回已经拨开最后一层野草,看到了那骇人的一幕。
月下,死者身上还穿着北凉的宫女着装,除了颈口腐烂严重,已有蛆虫乱爬外,全身皆是发胀,表面皮肤脱落,少数位置已经出了水泡。
而这,并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在尸体旁,还有一只狸花猫,正在死者那腐烂的肚腔处,用利爪掏啊掏。
旁边,一条人肠被扯出,尾部还挂在了草堆上,腐臭恶汁滴答滴答地流……
察觉有人靠近,狸花猫喵呜一声,一双黑瞳警惕看着首当其冲的裴卿回,那狠厉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只猫所有,仿佛下一秒就会扑在她的脸上,用爪子连抓带扯。
裴卿回见过的山林野兽不少,倒是这只狸花猫,可能是吃了人肉的缘故,让她觉得此物还会通人性似的,居然还懂得恐吓她!
狸花猫原本眼神还极为凶狠,却在突然对上裴卿回身后男子的深邃眸光时,身子一抖!直接从无头尸上滚落下来,带着惨烈的喵呜声,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去!
裴卿回可没有注意到狸花猫方才的异常,她回头对燕十一道。
“它怎么了?见到鬼了吗突然就跑了。”
燕十一眼神已然恢复平和,看不出半分异常。
“你站在前面都没看清,我怎么又知道。”
裴卿回想着不过是一只狸花猫而已,走了也好,便不再多言,她上前,蹲在了那惨烈无比的无头尸旁边。
先是伸手将尸体翻转,翻转瞬间,一堆密密麻麻的蛆虫从尸下胡乱爬出,实在是恶心极了。
裴卿回却极为淡定,将尸体上下左右全都看了一通,这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污秽。
“除了颈、手背以及背部的伤,其余地方都是野兽啃食造成,致命伤暂时无法判断,不过……”
燕十一侧头看她。
“你是觉得这尸体腐烂的太过了是吧。”
裴卿回立即转头,用一种审视的眸光盯着身边男子。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懂验尸一说?”
燕十一不过是摇头。
“我虽不懂验尸,不过却知晓如今气候并非炎炎夏日,即使是在这潮湿之地,尸体放置个三五天,恐怕也不会腐烂如此。”
他那如老太婆般的声音并不悦耳,说难听些,就是刺耳,可裴卿回听完后却是眉梢一动。
她来京后,认识了很多人,有她讨厌的奸臣燕相,半路相逢的神医柳一盏,以及那个总是笑着的殊王。
可和这些人在一起时,她永远无法敞开心扉,而面前的这个人,就像是相见恨晚的朋友,可以述说一切。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与自己,似乎极有默契,而这种默契并不让她反感,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裴卿回自己都十分意外。
“你看着我作甚,难不成我刚刚哪里说错了?”
裴卿回收回目光,眸色已然恢复。
“你说的很对,所以,我怀疑是有人在尸体上加了一些加速腐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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