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连连点头,道:“据说大姑娘身上很多伤都已经发暗,竟像陈年旧伤,所以才知道大姑爷并不是打她一次两次。”
沈却皱了皱眉,她虽然不喜欢沈绯,可总觉得男人打女人是不对的,尤其是打自己的妻子。
她又问:“那家里现在怎么样了?绯姐姐真的被送回家了吗?”
绿蚁摇摇头,说:“哪能呀!出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大姑娘要真是被送了回来,对沈家也是天大的丑事。家里现在是想压下这件事儿,正努力调和。可是白姨娘并不肯呀!在家里又哭又闹的,还扯了绳子喊着要上吊!”
绿蚁一边说一边悄悄看了一眼窗边的戚珏,观察他的脸色有没有不耐烦的神色。跟着沈却嫁到沉萧府的三个丫鬟,囡雪自小就跟在沈却身边,倒是好一些,绿蚁和红泥两个却怕戚珏怕得紧,生怕惹了他烦。
绿蚁看戚珏将笔放下,也忙住了口,生怕是自己太聒噪吵了戚珏。
沈却点了点头,说:“我晓得了,你先下去吧!”
等绿蚁走了,沈却走到戚珏的身边,问:“先生,这一早上,您这是给谁写信呢?”
戚珏将写好的信折了两道,放在信封里,说:“你萧姐姐家里出了点变故,她今年可能会来鄂南。”
“她要来鄂南了?”沈却有些意外。
“还没有定下来,估摸差不多。”戚珏说。
戚珏也在思考绿蚁刚刚说的事情,前世的时候,沈却嫁给刘元志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那个时候刘元志风流好色,又一声痞气。不过沈却嫁过去之后,从未踏进沈却的屋子,却吩咐下人格外照顾,从未给过她气受,更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在戚珏的印象里,刘元志这个人虽然就是一个混子,身边女人也多,不过他还不至于打女人。如今为何如此对沈绯?倒是让戚珏十分意外。
戚珏从回忆里抬起头,看见沈却低着头,神情有些恹恹。
“过来。”戚珏说。
沈却走过去,在戚珏身前垂首立着。
“怎么了这是?担心沈家?总不会是担心沈绯吧?”戚珏将沈却一捞,轻易将她抱在腿上。
沈却就转过身,趴在戚珏的身上,她将下巴抵在戚珏的肩上,说:“萧姐姐真的要来鄂南城了吗?她来了以后住在哪儿?是要住在沉萧府吗?”
戚珏倒是没有想到她竟为了这件事情闷闷不乐。他说:“他们家里在鄂南城里有自己的宅子,当然不会住在沉萧府。”
“那她来会来跟先生学琴吗?”沈却嘟了下嘴,“阿却觉得萧姐姐的琴技已经十分了得了,用不着那么刻苦来求教先生了。”
戚珏看了一眼窗外,鞘站在远处的阴影里向他使眼色。他就拍了拍沈却的后背,说:“乖,先去洗漱,我有事情要先出去一趟。你之前不是说想去看看你魏姐姐吗?我看今天天气倒是不错,用了早膳后,就让鱼童送你去吧。”
“先生不陪我一起吃吗?”沈却问。
戚珏道:“不了。”
“知道了。”沈却知道戚珏是真的有事,就松开环着戚珏脖子的双手,有些不情愿的从戚珏身上下来。
戚珏起身,拿了桌子上刚刚写好的信件朝外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转过身来看了沈却一眼,说:“不许又胡思乱想。”
“晓得了。”沈却扯了扯嘴角,勉强应下。
戚珏走了以后,沈却让绿蚁和红泥服侍她梳洗穿戴整齐,然后就收起心里的那丝小小不快,去了殷家。
沈却望着魏佳茗的女儿那小小的一团,惊奇地移不开眼。魏佳茗笑着让她抱抱看,沈却连连后退,担心不小心弄坏了这么小的一个小东西!
“魏姐姐,她好小的一点,不会弄坏了吗?”沈却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女婴胖乎乎的小手。女婴忽然抓住她的手指头,拽着她的手指头望嘴里塞,然后她咧开嘴笑起来。
“她笑了!她笑了!她看着我笑呢!”沈却惊奇地说。
“瞧你开心的,你也不用急,过几年等你大了些,也会有自己的孩子。”魏佳茗望着自己的女儿目光暖融融的。
沈却想了想,有些懵懂。
这种懵懂直到晚上回了沉萧府都没有散去。
“阿却,我发现你最近怎么整日都魂不守舍,不是想这个,就是想那个?”用了晚膳,戚珏终于觉察到沈却最近的怪异。
沈却抬眼望着戚珏,苦着个脸,瞧着怪可怜的。
这个时候刚刚用过晚膳,几个丫鬟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桌上剩下的菜肴。
沈却重重地点头,说:“是的,先生,我又有不懂的事儿了。”
戚珏点了下下巴,示意她说下去。
沈却就问:“先生,小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呢!”
绿蚁一惊,端着青瓷碗碟的手就是一抖,差点将汤碗摔到地上。一旁的红泥拉了她一把,她急忙稳住了身子,两个人加快动作,将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悄悄退了下去。
等她们两个都走了,沈却就变得更加言语无忌了,她走到戚珏的面前,拽着他的袖子,说:“先生、先生,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好久都没有想明白。小孩子是从肚子里生出来的,这个阿却是知道的。可是,是怎么进去的呢?又是怎么出来的呢?在肚子上割一个大口子,把小孩子拿出来的吗?那岂不是好疼?还有、还有……为什么有的人会生小孩子有的人就不会呢?魏姐姐成亲了,她生下一个好可爱的女儿,可是阿却也成亲了呀,阿却为什么没有?”
沈却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肚子,她的肚子很平很平。她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疑惑地说:“还是说,再过些日子我的肚子也会变大呢?”
她又苦着脸,说:“等肚子变得大到不能走路,就要割开肚皮了吗?”
沈却想了一下那种疼痛,小小的身子颤了一下。
戚珏望着这张童真无邪又充满好奇的脸庞,大感头疼。他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些事情,本来也不是应该由他来说的。倘若沈却的母亲在她身边,倘若她的乳娘还建在,也就不会跟他询问这些事情了。
一想到这里,戚珏的心里隐隐发疼。
“很我来。”戚珏拉着沈却,走到窗边的书桌。
他弯下腰,将宣纸铺开,又拿了笔开始画画。他的画技本来就好,又是练就了神速的技巧,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画好了一幅画。他将宣纸放到一旁,晾着上面的墨迹。又摊开一张宣纸,继续作画。
沈却看了一眼那副画,不解地问:“先生,您为什么要画这些小人儿?他们……他们还光着身子!”
“一会儿跟你解释。”戚珏并不抬头,仔细画着另一幅画。
沈却就将画好的那副画往自己这儿扯了扯,仔细去看。那副画上画着两个小人,一男一女,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动作十分怪异。沈却低下头仔仔细细去瞧,也没有看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在做什么。
戚珏画画的确很快,在沈却望着第一幅画冥思苦想的时候,他就将另一幅画画好了。他放下笔,目光沉静地凝视沈却思考的眉眼。
他想了又想,斟酌了言语,说:“这一副画上画的就是小孩子的由来,每一个孩子都是凝聚了父精母血而生。父亲的精魂融入母亲的骨血,再由母亲的身体孕育温养,从而创造出新的生命。”
沈却的眼睛盯着那幅画上两个人怪异的动作,陷入思考。她轻声说:“原来他们两个人在创造一个新的生命。”
戚珏勾了勾唇,说:“不仅如此,他们也是在表达爱。”
沈却明亮而澄澈的眼睛望向戚珏,问:“爱?”
戚珏望着沈却的眼睛,说:“他们在做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情。”
沈却疑惑地重新审视那幅画,这次她看得更加仔细。好似真的看懂了,也正是因为看懂了,她的脸上绯红一片。沈却别开眼,羞得不敢再看。
戚珏又将另外一幅画拉过来一些,那上面画着三个女人,第一个女人肚子刚刚挺起来,二个人女人的肚子已经有西瓜那么大,而第三个女人正是在分娩。
戚珏没有解释,只是让沈却自己去看。
沈却的目光很快凝在第三个女人的身上,她的瞳孔逐渐放大,有些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她脸色苍白,显然是被分娩的图画吓到了。
“看懂了?”戚珏问。
沈却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多少血色。
“真的都懂了?”戚珏又问了一边。
沈却抿了抿唇,几若蚊鸣地说:“都懂了……”
戚珏就伸手将沈却拉过来,拥在怀里,轻声说:“虽然你年纪小,言语中可以免去很多的忌讳。可是这些事太过私密,是不可以随意问的。既然你今日都懂了,以后就再不许问,可记得了?”
沈却木讷地点了点头,脸色仍旧苍白,显然还没有缓过神来。
戚珏将两幅画递到烛上烧了,然后一下下轻拍沈却的脊背慢慢安慰。
这孩子,竟是真被吓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完爹来,就当妈,当完师父,当相公。
琴棋书画诗酒茶,教了这个教那个,
最后生理课都得硬着头皮讲,真是……苦了你。
☆、第45章 颤
沈绯坐在昏暗的屋子里,脸色苍白如纸。橘叶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她小声地说:“姑娘,咱们真的不回刘家了吗?”
“要不然呢?咱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你既然要休弃我我还能求他收留我不成?
话一出口,沈绯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无奈,她也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八岁的时候就被定给了刘元志,第一次见刘元志的时候,他正和几个野小子打架,弄了一声的土。沈绯一点都不喜欢他,甚至将他亲手编的草蚂蚱随手就给扔了。可就算沈绯总对他冷言冷语,年少的刘元志还是对她百依百顺,只要瞧着她就会露出笑脸。
后来,两个人都长大了,又发现了些事情。沈绯还是厌恶着刘元志,而刘元志也不再是那个会偷偷爬到沈家墙头就为了偷偷看一眼沈绯的浑小子了。
他,变得更混了。成了整个鄂南城有名的浪荡子。
沈绯轻叹了一声,她曾经想尽办法只为了不嫁给刘元志,可是最后兜兜转转又嫁给了他。其实这半年里,沈绯也曾想过好好对刘元志,毕竟他不发脾气的时候,并没有苛待沈绯。
这半年刘元志一共动手打了沈绯三次。
第一次正是大婚之日,时至今日,只要想要那一日的情景,沈绯都会心悸。
刘元志第二次动手打沈绯是因为那一日沈绯对橘叶抱怨对刘元志的厌恶,商讨合离的可能性。
至于这第三次……
沈绯眸子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她知道沈休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她与刘元志走到今日是必然。
“姑娘,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呢?”橘叶又在一旁抹眼泪。
“哭什么哭,别在这儿跟我碍眼了,去姨娘那看看怎么样了。”沈绯有些不耐烦地说。
“是,奴婢这就去!”橘叶擦了眼泪,小跑着出去。
这半年里头,沈绯想过很多次回到沈家。可是真的回到沈家了,又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此时此刻,她才懂了出嫁的女儿哪里还有家可归?
不过是半年的光景,沈仁又纳了一房妾,整日宿在那里,再也没去过白姨娘那儿。而白姨娘发间竟添了华发,最近为了沈绯的事儿连上吊的法子都使了,可是……
想到白姨娘,沈绯的眼睛瞬间红了。这就是姨娘的命吗?宠爱的时候就被捧在手心,不喜欢了就扔到一边不管不顾,反正不是正妻。
沈绯忽然想到自己,她被刘元志休弃了。倘若再嫁几乎就是做贱妾的命。
“不……不!”沈绯慌张地站起来,她忽然很想回刘家,就算刘元志待她再不好,她也是正妻!那几个小贱.人每天早上都是要给她请安的!
腹中忽然一阵绞痛,疼得她直不起腰。她怔怔低头,就看见血迹染红了她的轻纱罗裙。
刘元志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赌坊赌博。
“你说什么?”吵闹的赌坊里,刘元志大声问前来寻他的小厮。
小厮扯着嗓子说:“爷!夫人有喜了,您要当父亲了!”
周围正在下注的狐朋狗友拍了拍刘元志的肩,都跟他道喜。刘元志挠了挠头,稀里糊涂地受了这些道喜。他看了眼手里的骰子,忽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了赌坊朝沈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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