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蹙眉。
“我出去找找她吧。”红泥刚说完就瞧见囡雪行色匆匆地回来。
囡雪低着头说:“姑娘回来了,我去给姑娘兑水。”
沈却拦住她,冷声说:“抬起头来。”
囡雪咬了咬牙,缓缓抬头。她的眼睛又红又肿,雪白的脖子上有着暗红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小动物的爪子抓破的。有些地方破了皮,有细密的血珠子沁出来。
“呀,这是怎么了!”绿蚁和红泥一惊,急忙翻找伤药。
“谁做的。”沈却的小脸上一片冰寒。
“没、没什么,和几个丫头打闹而已。”囡雪的目光有些躲闪。自从上次沈却抽了自己的手板,囡雪对沈却和之前一样用心,可是话却越来越少了。
“我再问一次,谁做的。”沈却语气十分平静。
囡雪小声地说:“奴婢在外头等姑娘回来的时候恰巧瞧见大姑娘身边的黄莺逗猫,姑娘知道的,奴婢怕猫……那黄莺发现奴婢怕猫,就故意将那只往奴婢身上扔。奴婢吓得把那猫赶走。黄莺就说奴婢伤了大姑娘的猫,让两个小丫头摁住奴婢,硬是把那只猫摁在奴婢胸口,那猫、那猫……”
她脖子上的伤已经说明了接下来的事。囡雪声音微微发颤,泪珠子不停地掉下来。现在想想之前的事,她还是怕得要死。囡雪算是胆子大的姑娘,可是唯独害怕猫儿狗儿的小动物。
“快上点药,不早些处理是要落下疤的!”绿蚁手里拿着外伤的药就要给囡雪上药。
沈却一巴掌打过去,将绿蚁手里的药瓶打到地上,摔个粉碎。
“走!”沈却拉着囡雪的手腕直接冲了出去。
绿蚁和红泥对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这个时辰,正是用晚膳的时候。一家子人正聚在一起吃晚饭。
沈仁和何氏坐在上首,沈仁那一侧下面坐着三个儿子:沈休、沈器和深泽。何氏那一侧下面坐着四个女儿:沈绯、沈琉、沈薇和沈宁。
白姨娘、薛姨娘和房姨娘都坐在下首。
各个主子身后都站着伺候的下人,满满登登一屋子的人。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沈却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一屋子的人。
“吃过了没有?过来一起用吧。你母亲说你病着,不喜出屋,也吃不惯鄂南的吃食。依我看,大不了让厨房格外做几道肃北小吃,何必独自吃。”沈仁朝沈却招招手。
何氏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怎么来了!”沈休跳下凳子,走过去牵沈却的手。
可是沈却挣开了沈休的手。
一屋子的人这才发现沈却嘴角一直微微扬着,可是这笑容怎么瞧着有点冷。
“父亲,有人欺负我,想让我死。”沈却望着沈仁,一字一顿地说。
“你胡说什么!”何氏的声音有点发抖。
沈仁放下筷子,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沈却在一屋子主子仆从的目光中踏进屋子,她走到站在沈绯身后的黄莺面前,说:“你是黄莺?”
“是,奴婢正是黄莺。”黄莺偷偷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囡雪,心里打鼓。
“跪下。”沈却笑了一下。
黄莺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了下去。
沈却转身扫了一眼满桌子珍馐美味,然后端起一盆冒着热气的浓汤,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从黄莺的头顶浇下去。滚烫的浓汤顺着黄莺的头顶流到她的脸上、脖子上,又从领口流进她的胸前。
黄莺拼命摇头,捂着脸尖叫。
☆、第17章 继室
黄莺拼命摇头,她头脸上的浓汤溅到了沈却的手背上,也溅到了沈绯的身上。
沈绯站起来,质问:“你这是做什么!心情不好也不能拿我的人撒气!”
沈却抬头轻轻看了沈绯一眼,唤:“囡雪,过来。”
站在门口的囡雪走进来,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映入每一个人的眼睛里。经过这一路,那些伤肿了起来,瞧着更加可怖。
沈绯目光犹疑地看了黄莺一眼,问:“怎么回事?”
黄莺哭着说:“奴婢刚刚带姑娘的猫出去溜溜,那囡雪居然打它,将它摔到地上!姑娘养的那只猫脾气不太好,就将囡雪挠伤了。这都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没有看管好姑娘的猫。求姑娘责罚,求大爷、夫人责罚!”
黄莺连磕了三个头。一番说辞可谓声泪俱下。
沈绯便说:“三妹,你体恤自己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还是不要只听一面之词为好。”
沈却笑道:“姐姐教训的是,做主子的最不能听信一面之辞。囡雪都没有说过话,你只听黄莺的解释岂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姐姐真是良苦用心,教妹妹成语还要亲身示范。”
“你!”沈绯脸上一红,险些恼了。这些年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话!
沈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笑着说:“的确是姐姐的过失了,不过有时候下人之间闹一些小矛盾,做主子过多参与最易养出刁奴。”
“哦……”沈却恍然大悟。
她走到囡雪耳边,悄悄对她说了句话。囡雪脸色瞬间大变。
沈却笑着拍了拍囡雪的手背。
囡雪咽了口唾沫,走到黄莺面前,然后一巴掌甩在了黄莺的脸上。
整个屋子死寂一般。
囡雪听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的,她回头去看沈却,沈却对她点了点头。囡雪便心安了。
“刁奴!当着主子的面动手,你这样的刁奴就应该发卖了!”沈绯的淡定再也保持不住,她指着囡雪的手都在发颤。
“咦?”沈却故作惊讶状,“不是姐姐教我的下人们之间的小矛盾不该过多参与吗?”
一直看戏的沈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够了!”沈仁冷喝一声。
“究竟是怎么回事!”沈仁指着黄莺,“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这一次再有隐瞒,敲碎了你的骨头。”
黄莺一惊,忍着脸上和脖子上的烫伤,将事情说了。这次她再也不敢隐瞒,说完之后伏在地上不住地哭着认错求情。
真相大白,沈绯的脸色不是一般的差。
“却丫头,既然你是来讨说法的,那么这丫鬟就交给你处置吧。”沈仁说。
沈却勾了勾嘴角,道:“既然父亲认为我是来讨说法的,那么我就要好好地讨一讨。”
她走到沈宁面前,沈宁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五妹,那些话是谁教你的。是谁告诉你我回家以后就会抢你的东西,父亲母亲就不会再疼你。谁?谁对你说的。”沈却平静地问沈宁。
沈宁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沈却。
“说话,难道你也想像黄莺那样?”沈却说。
何氏一拍桌子,冷喝:“你这是做什么!看把她吓的!她是你妹妹!”
沈却冷笑,道:“是,她是我妹妹,我就要无休止的谦让和包容。而我,并不是她的姐姐。”
沈休冲过来狠狠地瞪了沈宁一眼。
看着眼前两张几乎一样的脸,沈宁打了个寒颤,她“哇”的一身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是四姐!四姐说的!四姐还说我要是把三姐赶走。哥哥以后就不会凶我了……”
沈薇脸上被吓得煞白。她的生母薛姨娘立刻跪在地上不住地求情。
沈仁深吸一口气,望着沈却,道:“是父亲这段日子公务太忙忽略你了,我还以为你过得都好。”
“父亲,我没有生病,也没有不喜欢出屋子,更不喜欢肃北的口味。”沈却望着沈仁,有泪水在她的眼眶里凝聚,半落不落。“我是鄂南人。”
沈仁就深深看了何氏一眼,他眉宇之间的愁绪就又浓了几分。
何氏目光复杂地望着沈却,那双眼睛里有愧疚,有自责,更有恼羞成怒。
“我的话说完了。”沈却微微弯了弯膝行了一礼,“不打扰你们用膳了。”
沈却走出沈家人的饭厅,一阵风吹过,吹在她的脸上。她脸上挂着的泪立刻被吹干了。沈却的眼中一片清明,并无半点悲伤。
饭厅内鸦雀无声,刚吃没几口的饭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沈仁撂了筷子,其他人就没人敢吃了。
沈仁一个人在书房里,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发呆了好久。画上是一个温婉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他的原配妻子。
“爷,白姨娘那儿问您今晚过去吗?”屋外有小厮问。
“去。’沈仁又望了一眼画中的女子,就往白姨娘那去了。
白姨娘亲自做了几道小菜,她将沈仁拉到桌边坐下,说:“知道你晚上几乎怎么吃东西,好歹吃一些。”
沈仁就夹了几口,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他心里一阵厌烦,最后放下了筷子。
“我今天特别想阿忆。”沈仁看着白姨娘有些神色白忆的眼愣神。
白姨娘眸光一顿,她也将筷子放下,道:“姐姐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沈仁摇头,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在天之灵。”
白姨娘有些自嘲地笑笑,说:“起码还有爷这么多年的惦念,这么想着,就寻思着不若我也死了,还能让您多记挂一些。”
“阿念,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除了给不了你正妻的名分,我对你怎么样你该知道。”沈仁神色倦怠,声音里都带着丝疲惫。
白姨娘就勉强笑了笑,说:“是我的不是了,总是吃醋。姐姐也是个烈性子的,居然选了轻生这路。”
沈仁的原配并不是何氏,而是已经故去的白忆,白忆也是白姨娘嫡姐。当初沈仁先认识了白姨娘白念,两家人差点定下这门亲事。可这时候偏偏赶上香炉宴,宫里头的闲人居然将白念的姐姐白忆配给了沈仁。
圣旨一下,不得不娶。
白念竟然甘愿做妾,和她的姐姐白忆一起嫁给了沈仁。
然而,白忆嫁给沈仁五年无所出。这五年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甚至苛待沈仁的几个妾室。在大戚王朝五年无所出的妻子是要被休弃的,最后白忆受到一个小妾的嘲讽,一个想不开就投了湖。
白姨娘那个时候是高兴的,她以为她会被扶正。她当时已经有了身孕,只等生下男孩,风风光光地做正妻。可惜她生下的并不是男孩,而是沈绯。
然后沈仁八抬大轿取了继室,也就是何氏。
说来也是凑巧,何氏嫁给沈仁同样是五年没有怀上身孕。那个时候整个沈家的气氛都不太对。
白姨娘第二次有了身孕,她那颗可以被扶正的心又开始活起来。然而没到一个月,何氏居然也有了身孕!白姨娘盼着自己这一胎是男孩,又盼着何氏的胎留不住,最好也受点刺激寻个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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